咔嚓。
剪刀咬合的清脆声响戛然而止。
墙外那争执声像是滚油里溅入了凉水,炸得人耳膜生疼。
“这就是胃痉挛!你看这脸煞白的,昨晚肯定贪凉了!”年轻的公鸭嗓透着股初生牛犊的急躁。
“放屁的胃痉挛!”另一个声音更加尖利,甚至带着点颤音,“你见过胃疼疼得冷汗顺着脖颈子流,手脚却是冰凉的吗?这是真心痛(心绞痛)!”
“你少拿书袋子压我,刚把脉明明……”
“都闭嘴!”
第三个人的声音横插进来,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了淤泥潭。
紧接着是翻动纸张的哗啦声,那纸张听着厚实,有些年头了。
“按《记录守则》第三条:当体征模糊时,家属原始描述优先权高于医生主观预判。”那人念得一板一眼,甚至带着某种朝圣般的虔诚,“老太太刚才原话是——‘疼得像有人把心眼子攥住了’。这符合典型放射痛特征,不是胃,是心梗前兆!上硝酸甘油,快!”
墙外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随后是药瓶碰撞的脆响和担架远去的吱呀声。
林晚星捏着半截艾草梗,倚在门框边。
透过篱笆的缝隙,她看见那个最后说话的年轻医生正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巴掌大的黑皮本揣回胸口贴身的口袋。
那本子的封皮都磨秃噜了,边角卷得像狗耳朵。
她认得那玩意儿。
那是五年前她在村口大槐树底下,给第一批扫盲班讲课时随手编写的《基层问诊十问》。
那时没有印刷机,全靠手抄,后来觉得内容太浅显,早就叫停了印发,没想到这帮愣头青居然把它当成了武林秘籍,还是传家宝级别的那种。
林晚星低头笑了笑,那笑容里没半分得意,全是无奈的通透。
她转身回屋,从抽屉最底层翻出一本还没装订的信纸。
那是她这几夜熬着油灯,结合本地多发风湿整理的新笔记。
她找了根麻绳,熟练地在纸角钻孔穿线,提笔在封皮上写下六个大字:
“请传阅,勿私藏。”
墨迹未干,她便像做贼似的,悄没声地把这册子挂在了院墙外那根用来晾晒咸菜的竹竿上,位置显眼,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些种子一旦撒下去,不管种地的人在不在,它自己就会拼了命地往上拱。
千里之外的跨军区医疗协作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得像个蟠丝洞。
黄干事把手里的钢笔帽拔了又扣,扣了又拔,听着台上某部代表唾沫横飞地推销那个所谓的“直通热线”。
“越级上报是乱弹琴!”有人拍了桌子,“基层情况复杂,要是每个村医发现点头疼脑热都直接往军区挂电话,值班室还干不干活了?这就是制造混乱!”
局面僵持不下时,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一名参谋默默递上来一份皱巴巴的文件。
“这是西南那边的土办法,叫‘双信封制’。”参谋声音不大,“遇到突发情况,第一封信只写‘预警’两个红字和大概方位,密封投递,见信如见令,层层不拆直接送达值班室;第二封夹着详细病历和初步处置方案,由巡诊员随后人肉送达。既抢了时间,又保了准确率。”
黄干事接过那份方案,瞳孔猛地一缩。
这哪是什么土办法,这分明是当年怒江疟疾爆发时,林晚星为了绕过瘫痪的通讯线路,逼着通讯连搞出来的“生死时速”。
那参谋挠了挠头,憨笑道:“提案的同志说,这是他们开会琢磨出来的。”
黄干事没拆穿,只是在笔记本的总结报告栏里,重重写下了一行字:
“最好的制度,从来不是设计出来的,是从危机里长出来的信任。”
而这种信任,在老专家程永年的手里,变成了一本沉甸甸的“流水账”。
评审台上,名为《家庭健康档案漂流计划》的项目书正摆在正中央。
“荒唐!简直是儿戏!”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评委把项目书扔得老远,“让一个村子的几户人家轮流保管一本公共健康手册?张家的遗传病李家看,赵家的隐疾王家填?毫无数据安全性可言!这是对隐私的践踏!”
面对指责,项目负责人是个脸膛黝黑的汉子,他既不辩解也不脸红,只是平静地把那本册子捡回来,翻开其中一页展示给众人。
“俺们村穷,没有打印机,也没有加密锁。”汉子指着那页纸,“但每个人都知道个规矩——写下别人名字的时候,笔尖要轻一点,别透纸。”
程永年凑过去,看见那页纸的角落里,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是一行力透纸背的铅笔字:
“张婶血压降了,她今早笑了。”
那一瞬间,程永年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当场抓起红笔,在立项书上签下了名字,并在评语栏里留下了一句足以让那个“金丝眼镜”羞愧一辈子的话:
“医学的温度,不在冰冷的数据库里,藏在传笔的手上。”
这种温度蔓延到了京城的“修正角”图书馆。
“沉默见证”的留言墙上,一张没有署名的卡片被贴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我没听清老人说‘喘不上气’,以为是‘吃不下饭’,等我发现时,他已经走了。”
字迹潦草,像是写字的人手在发抖。
没有指责,没有谩骂,这张卡片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每一个路过医护人员的脸上。
管理员惊讶地发现,自从这张卡片出现后,每天清晨开馆前,旁边的空白墙面上都会多出几条手写的“警示语录”。
内容无一例外,全是林晚星早年在培训会上反复强调的“十个最容易被忽略的症状”。
而在地下机房,周技术员正盯着屏幕上一条条自动生成的“纠错链”发呆。
贵州深山里的一名村医发现某种野生药材止血效果异常,试探性地通过系统发了个问号。
短短三小时内,七个省份的同行像接力棒一样,上传了各自的使用案例和禁忌反馈。
没有人组织,没有行政命令,AI在后台仅仅做了一个归类推送的动作。
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是一条奔涌的暗河。
周技术员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在内部通报里敲下了一句颇具诗意的话:
“我们以前总想着建一座完美的数据库,现在才发现,我们是在养一片会自己生长的林子。”
夏夜的雷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将天地搅得一片混沌。
陆擎苍一身泥水地冲进战备仓库时,刺耳的警报声正要把房顶掀翻。
电力故障,冷链中断。
对于疫苗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
“别乱!分三批搬!”黑暗中,几个浑身湿透的技术员正嘶吼着指挥,“第一批优先儿童常规接种!红标箱子先走!蓝标在那边!”
陆擎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步走近。
手电筒的光柱乱晃,照亮了那些箱子上用防水油漆涂抹的色块。
红色代表急需,蓝色代表储备,黄色代表暂缓。
这套颜色分级法,连色号都和当年林晚星在野战医院用红蓝铅笔画的一模一样。
他没有下令接管,也没有废话,沉默地脱下雨衣盖在一箱疫苗上,加入了搬运的人龙。
那一夜,暴雨如注,却没有一箱疫苗因为失温而失效。
次日的后勤会议上,素来惜字如金的陆擎苍只宣布了一项新规:“今后所有应急预案,必须包含‘手写备份流程’。”
而在怒江村生态碑前,那本早已被雨水打湿的登记簿翻开了第十六页。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刚劲有力:
“停电八小时,病历手写未断,交接零误差。”
夜色渐深,喧嚣褪去,只剩下山间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林晚星屋里的灯早已熄灭,呼吸声均匀绵长。
此时,院门外那条铺着碎石的小径上,忽然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在门前顿了顿,似乎有人正借着月色,弯腰在门槛边放下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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