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岐国都城。
相较于漠北的苍凉与戈壁的死寂，这里的烟火气与秩序感扑面而来。街巷纵横，车马粼粼，虽不及汴梁繁华，却因岐王（女帝）的治理而别具一格。只是在这份表象之下，敏锐之人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如同暗流涌动。
“萤火”的总部，一座位于城西货栈地下的秘密基地。
李天然一行人经由密道悄然返回。重伤员被立刻送往医疗室。情报负责人“影羽”——一个总是隐在暗处、声音沙哑的精干男子——已等候多时。
“首领，莹勾大人。”影羽躬身，“初步损失统计，阵亡七人，重伤十一人。抚恤已按甲等标准启动。”
李天然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名单，沉甸甸的。他压下情绪：“幽冥鬼城密文和‘龙脉’二字，进展如何？”
影羽呈上文书：“密文片段指向‘陨生蛊’，与万毒窟关联极高。‘龙脉’……信息太少，或与不良帅追寻的‘龙泉宝藏’有关。”
“龙泉宝藏……” 李天然心头一凛。果然，这个漩涡的中心，谁都避不开。
“通文馆令牌呢？”
“令牌确为真品，级别不低。但蹊跷在于，通文馆近期并无对应人员调往戈壁的记录。此等信物轻易落入敌手，嫁祸之意过于明显。”
“欲盖弥彰。”莹勾靠在墙边，把玩着红色发梢，血眸不耐，“麻烦。直接去通文馆，杀了李嗣源。”
李天然无奈看她：“现在动手，正中幕后下怀。李嗣源老奸巨猾，没那么简单。”他转向影羽，“两件事：一，加派人手，监视通文馆、玄冥教动向，特别是与‘龙脉’、‘陨生蛊’相关的线索。二，查还有谁对幽冥鬼城或漠北感兴趣。注意隐蔽。”
“是！”影羽领命，融入阴影。
这时，一名手下送来一份素雅却带着隐隐香风的拜帖。
“首领，幻音坊送来请帖，邀您明日过府一叙。”
李天然接过拜帖，封面是精致的音律波纹图案。打开，落款处是清秀却暗藏锋芒的字迹——“幻音坊，女帝”。
该来的，终究来了。岐国地下世界的真正主宰，幻音坊的首领，注意到了他这条过江龙，以及他身边那头危险的雌豹。
“回复来人，明日李某准时赴约。”
待手下退去，李天然看向莹勾：“幻音坊的女帝，看来要会一会我们了。”
莹勾血眸微眯，闪过一丝冷光：“那个女人……装神弄鬼。”同为当世顶尖的女性强者，且都非正统正道，彼此之间显然并非毫无所知，甚至可能还有些旧怨或无形中的比较。
“是福不是祸。”李天然握住她的手，“正好探探她的口风，看看岐国这片地，容不容得下我们‘萤火’这点星火。”
莹勾反扣住他的手指，力道霸道：“她若想动你，我便让幻音坊，从此无音。”
次日，幻音坊。
并非想象中的奢华府邸，而是一处环境清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巨大宅院，但每一处回廊、每一扇窗棂后，似乎都隐藏着无形的目光与杀机。引路的女子皆容貌姣好，步履轻盈，眼神锐利，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在主体建筑“妙音阁”内，李天然见到了这位声名赫赫的幻音坊之主，女帝。
她斜倚在主位的软榻上，并未身着宫装，而是一袭剪裁合体的华美常服，勾勒出曼妙曲线。容颜绝丽，气质慵懒中带着致命的诱惑，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执掌生杀予夺的威严。她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凤眸微抬，落在李天然身上，带着审视与玩味。而当她看到紧随其侧，一脸漠然，血眸却如实质般与她对撞的莹勾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感兴趣的弧度。
“李首领……”女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如同醉人的酒，却又暗藏锋刃，“近日凤翔城内，关于你和你这‘萤火’的传闻，可是不少。连昔日玄冥教的血手莹勾，都甘愿追随左右，真是让人……好奇得紧。”
她并未起身，姿态随意，却仿佛整个妙音阁的气场都以其为中心。
“女帝阁下谬赞。”李天然不卑不亢地行礼，“‘萤火’微末，不过是乱世求存，不敢劳阁下挂心。莹勾是我重要之人，并非追随。”他刻意纠正了女帝的用词，表明莹勾的平等地位。
莹勾冷哼一声，算是回应，目光依旧锐利地锁定女帝，周身隐隐有血色寒气弥漫，与阁内若有若无的香风罡气形成无声的对抗。
女帝似乎并不在意，轻笑一声，放下玉杯，坐直了些身子，慵懒之气稍减，锐利渐增。
“求存？”她凤眸微眯，“李首领这‘求存’的方式，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漠北幽冥鬼城，归途连番血战，甚至还牵扯到了……一些不该被轻易提及的字眼。”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李天然，“这潭水，本就浑得很，李首领这把‘火’扔进去，是想照亮前路，还是想……把水烧开，大家一起煮熟？”
无形的压力随着她话语弥漫开来，并非纯粹的内力压制，更夹杂着久居上位、执掌黑暗势力的冰冷煞气。
李天然感到周身空气仿佛凝滞，但他心神稳固，体内紫金色内丹悄然流转，将那股不适感化解。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女帝对视：
“女帝阁下明鉴。李某所求，不过是一方安宁之地，与身边之人平静度日。奈何风雨自来，刀剑加身。若连自身都护不住，何谈照亮前路？至于这水是浑是清，李某无意搅动，但也绝不容人轻易将我这‘火种’溺毙。”
他话语清晰，态度明确：我们不主动惹事，但遇事也绝不怕事。
女帝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方安宁？”她语气略带嘲讽，“这天下，何处有真正的安宁？岐国看似平静，也不过是表象。通文馆、玄冥教，甚至……一些更隐秘的势力，触角早已伸了进来。你‘萤火’在此刻崛起，是想趁势分一杯羹，还是……另有所图？”
“图一个立足之地，图一份自保之力。”李坦然回答，“‘萤火’无意与幻音坊争锋，更无意挑战阁下在岐国的地位。相反，若有可能，李某愿与阁下，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在某些方面，或可互利。”
“互利？”女帝似乎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如何互利？凭你‘萤火’这点人手？还是凭你身边这位……煞气冲天的姑娘？”她目光再次转向莹勾，带着一丝挑衅。
莹勾血眸一寒，踏前一步，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实质化：“你可以试试。”
阁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天然轻轻按住莹勾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依旧沉稳地看着女帝：“‘萤火’虽小，亦有可用之处。情报、某些独特的行事方法，或许能补幻音坊之不足。至于实力……”他顿了顿，“阁下应该清楚，能从那等围杀中全身而退，并带回关键信息，‘萤火’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合作，总好过无谓的内耗，让真正的敌人渔翁得利。”
女帝看着李天然，又看了看蓄势待发的莹勾，忽然再次轻笑出声，紧绷的气氛随之缓和。她重新慵懒地靠回软榻。
“有意思。”她摆了摆手，“罢了，本座今日请你来，也并非为了打打杀杀。你‘萤火’既然想在岐国地界活动，便要守我幻音坊的规矩。”
“请阁下明示。”
“一，不得危害岐国稳定，这是底线。二，不得与幻音坊为敌。三，必要之时，需响应征召，共同应对威胁岐国安全之外敌。”这第三条，说得模糊，却留下了操作空间。
李天然心念电转，这算是初步的认可和有限度的合作框架。对于目前的“萤火”而言，利大于弊。
“只要不违背‘萤火’初衷，不伤及我身边之人，这三条，李某可以答应。”他给出了承诺，同样划定了自己的界限。
女帝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目的。她看似随意地补充道：“最近凤翔不太平，除了通文馆的老鼠，万毒窟的毒虫，似乎也溜进来了几只。李首领如今风头正劲，可要小心些，别被咬了才好。”
万毒窟！果然与“陨生蛊”关联上了！
李天然心中了然，面色不变：“多谢阁下提醒。”
离开妙音阁，走在返回的路上。
莹勾身上的寒气仍未完全散去：“那个女人，心思很深。”
“嗯，她在试探，也在利用。”李天然握紧她的手，“不过至少暂时，我们获得了在凤翔活动的默许。万毒窟的人也来了……这潭水，果然越来越浑了。”
他望向幻音坊的方向，眼神深邃。
“互利么……就看这合作，能进行到哪一步了。我们的茶馆计划，看来得在这风云诡谲中，慢慢实现了。”
（第10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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