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的轰鸣声，如同沉睡了千万年的巨兽发出的低吼，撕裂了后山持续七日的寂静。清晨的曦光恰好刺破薄雾，照射在缓缓洞开的石门入口，勾勒出林枫挺拔如山岳的身影。
“头儿！”
守了七日七夜，几乎成了座雕塑的石猛闻声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亮起，那是一种如释重负与无限惊喜的光芒。他魁梧的身躯向前一冲，却在距离林枫几步远时硬生生刹住，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脸上、眸中来回扫视，仿佛在确认眼前之人是否安然无恙，是否还是他熟知的那个“头儿”。
“猛哥，辛苦你了。”林枫微微一笑，笑容平和，眼神澄澈，再无丝毫前些时日那股隐隐的、令人不安的燥郁之气。他身上气息圆融内敛，却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稳重感，仿佛一座经历了风雨洗练的山峦，愈发沉凝。
“不辛苦！不辛苦！你……”石猛咧嘴，想笑，却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他用力抹了把脸，瓮声瓮气道：“成了？没事了？”
“成了。”林枫简短点头，迈步走出石室。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目光投向后山之下那片依山而建、屋舍俨然的总部营地。闭关七日，恍如隔世。然而，他此刻灵台清明，感知远超从前，几乎在踏出石门的刹那，便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寻常的凝重与肃杀。
“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林枫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已投向营地几个关键的防御位置。
石猛脸色一沉，压低声音，粗犷的面容上浮现出怒意：“不太平！你闭关那天还算好，后来几天，有些个王八犊子就开始不安分了！苏姑娘弹压了几次，还抓了几个传谣的，但……总感觉不太对劲，像憋着什么坏水。”
“传言？”林枫眉梢微挑。
“还不就是那些屁话！说你被那什么龙怨迷了心智，迟早要发狂伤人，还说……”石猛说到此处，铜铃般的眼中怒火更盛，声音却不自觉地压得更低，“还说咱们破晓，怕是也要走上潮汐神殿那等邪路了！”
林枫眼神微微一凝。谣言本身无稽，但能传开，且有几分市场，就说明人心在动荡，有缝隙可钻。而且，这谣言直指“龙怨”与“潮汐神殿”，针对性极强，绝非底层兵卒能凭空想出。
“开阳长老他们什么反应？”
“开阳那老头倒是来过一次，就站那儿。”石猛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山石，“盯着门看了半天，啥也没说就走了。但俺看他手下那些个老兄弟，最近可没闲着，跟新投靠来的那几伙人走得挺近。特别是那个什么……赤蛟帮的帮主，叫赤无涯的，上蹿下跳的！”
赤蛟帮。林枫记起了这个新归附的势力。数月前，破晓在东北方向打下一个小型龙族哨站，这赤蛟帮原是附近盘踞的山匪，趁势投靠，献上了不少财物和那哨站的情报，这才被接纳。帮主赤无涯，是个看起来颇有几分豪气的汉子，修为不弱，据说在灵锁境三重徘徊。林枫当时亲自接见过一次，觉得此人眼神虽有江湖气，但还算磊落，便将其部众打散，编入了外围防御序列。
“苏姑娘呢？”林枫问。
“苏姑娘每日都来，但也不多说啥，就站那儿看看。荆那小子倒是神出鬼没的，前两天还跟俺说，赤蛟帮里几个小头目，半夜偷偷往山下溜，被他暗中跟了一段，是往东边黑风坳方向去了，那地方……”石猛挠了挠头，“那地方鸟不拉屎，他们去干啥？”
东边黑风坳？林枫心中一动，那里是总部外围的一处险隘，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但并非什么战略要地，平时也只有少量岗哨。赤蛟帮的人鬼鬼祟祟去那里……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而急促的号角声，骤然从山下营地中响起，撕破了清晨的宁静！那不是日常操练的号角，而是最高等级的敌袭警报！
“敌袭？！”石猛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巨斧已抄在手中，眼中凶光毕露，“他娘的，谁敢！”
林枫面色平静，眼神却骤然锐利如鹰隼，眺望山下。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一时间，营地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升起了示警的红色焰火！而北面，正是后山他们所在的方向，暂时未有动静。
“东、南、西三面遇袭，北面……是留给我们‘退路’，还是……”林枫心念电转，瞬间将石猛的情报与眼前景象联系起来。赤蛟帮、黑风坳、东面示警……一个清晰的脉络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猛哥，走！”他低喝一声，身形已如一道青烟，朝着山下营地电射而去。石猛低吼一声，迈开大步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声踏得山石隆隆作响。
两人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便已冲至半山腰。从这里俯瞰，营地的情况已可尽收眼底。
只见营地外围，此刻已是一片喊杀震天！东、南、西三面，不知从哪里涌出了大批黑衣人，人数众多，目测不下千余，正疯狂地冲击着营地的木质围墙和防御阵法。这些人修为不弱，最低也是开源境中阶，更夹杂着不少灵锁境的好手，进攻极有章法，配合默契，显然不是乌合之众。他们手持制式兵器，冲锋时隐隐有合击阵法之势，绝非普通山匪流寇。
“是御龙宗的外围精锐，‘黑龙卫’！”石猛眼尖，立刻从对方的战斗方式和衣甲标志上认了出来，倒吸一口凉气，“他奶奶的，这么多黑龙卫，怎么摸到我们眼皮子底下的？！”
林枫没有答话，目光如冰，扫视着战场。外围的破晓守卫猝不及防，在对方有备而来的突袭下，防线摇摇欲坠，已有数处被突破，黑衣敌人正蜂拥而入，与仓促迎战的破晓战士绞杀在一起，鲜血瞬间染红了土地。
然而，真正让他心头发沉的，是营地内部！
就在外围激战正酣，大部分守军被吸引过去之时，营地中心区域，靠近粮仓、武库、以及几处重要头领居所的方向，也爆发了激烈的厮杀和火光！而且，动手的并非黑衣人，而是穿着破晓服饰的自己人！他们人数不多，约莫两三百，但个个悍不畏死，且对营地内部结构极为熟悉，专挑要害处攻击、放火，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内鬼！”石猛目眦欲裂，他一眼就认出，那些在内部作乱的，正是以赤蛟帮原班人马为核心，混杂了部分这几日被谣言煽动、或本就心怀叵测的新附势力！领头之人，赫然便是那赤无涯！他此刻已撕下伪装，一脸狞笑，手持一柄赤红如血的长刀，刀光过处，破晓战士纷纷倒地，正带着数十名心腹精锐，猛攻营地中央的指挥所！
指挥所前，苏月如一袭青衣，手持长剑，正与数名赤蛟帮高手缠斗。她剑法精妙，身法灵动，但对手人多势众，且似乎专门研究过她的招式，配合紧密，一时间竟将她死死缠住，无法脱身去指挥全局。荆的身影在火光与烟雾中时隐时现，手中那柄不起眼的断刀每一次闪烁，都必有一名作乱者捂着喉咙倒下，但他一人之力，也难以迅速扑灭多处同时燃起的叛乱之火。
更让林枫瞳孔骤缩的是，在赤无涯身侧，还站着两个身着灰色长袍、气息晦涩的身影。他们并未直接出手，只是冷眼旁观，但那隐隐散发出的灵压，竟都不在赤无涯之下！尤其是左侧那位面容枯槁的老者，林枫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气息——龙族之力！虽然极其淡薄隐晦，但绝不会有错！这老者，恐怕是御龙宗派来坐镇、确保此事万无一失的真正高手！
“好一个里应外合！好一个调虎离山！”林枫心中怒焰升腾，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全部算计。先用谣言动摇军心，离间他与部众，尤其针对可能支持他的元老派。再以赤蛟帮为内应，熟悉内部布防。选择他刚刚出关、或许心神未稳、组织防备可能松懈的时机发难。外部以精锐的黑龙卫强攻，吸引主力，内部则让赤无涯这枚棋子直扑心脏——指挥所，斩杀或擒获核心人物，制造群龙无首的混乱，一举摧毁破晓总部！
若非他提前出关，若非石猛坚守，若非苏月如和荆反应迅速，此刻指挥所恐怕已陷落，整个破晓总部将陷入各自为战、任人宰割的绝境！
“猛哥！”林枫一声断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战场嘈杂的声浪，清晰地传入石猛耳中，“你去东面，稳住外围防线！那些黑龙卫，一个不留！”
“是！”石猛对林枫的命令毫无迟疑，怒吼一声，如一辆人形战车，裹挟着狂暴的土黄色罡气，朝着东面厮杀最激烈处猛冲过去，巨斧抡起，卷起一片腥风血雨。
而林枫自己，则身形一晃，并未直接冲向混乱的指挥所，而是如同一道鬼魅般，沿着山脊阴影，以惊人的速度向营地北侧，那暂时平静的方向掠去。他的目标，并非赤无涯，而是那两位气定神闲的灰袍人，尤其是那位散发着龙族气息的老者！
擒贼先擒王，斩蛇需七寸。这内外交攻的杀局，关键不在那些冲锋陷阵的卒子，而在布局之人！只要斩了这两个御龙宗的指挥者，内乱自溃，外敌必乱！
就在林枫身形没入阴影的刹那，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枯槁老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皮微微一抬，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讥诮的光芒，遥遥望向了林枫消失的方向。
“老鼠出洞了。”他沙哑的声音，如同两片锈铁在摩擦，“赤帮主，按计划行事，速战速决。那条‘小鱼’，老夫亲自去会会。”
赤无涯闻言，精神大振，手中血刀一挥，厉声高呼：“兄弟们！荣华富贵就在眼前！随我杀进去，宰了那娘们，这破晓就是我们的了！”
叛乱者齐声呐喊，攻势更疾。苏月如压力陡增，俏脸含霜，剑光如雪，死死守住指挥所大门，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她看到了外围的强敌，看到了内部的叛乱，更看到了那两位深不可测的灰袍人。林枫……他真的出关了吗？就算出关，面对如此绝境，又能如何？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整个破晓总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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