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这张无形的网,在孙耀祖和王雷的精心操控下,开始悄然收紧。针对周安平的反间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些关于“技术瓶颈”和“合作受阻”的假消息,如同投入池水的石子,果然激起了层层涟漪。
通过严密监视,那个日本杂货铺的老板,活动明显频繁起来。他不仅多次前往汉口日租界(虽名义上已收回,但日侨及潜在势力仍在)边缘地带的一处茶社,还与一个伪装成中国商人的日谍中间人接上了头。“暗流”的外围人员甚至截获了他们试图通过汉口一家德国洋行,迂回打听“高精度研磨设备”渠道的信息。
“鱼儿上钩了。”王雷向陈霄汇报时,带着一丝狩猎前的兴奋,“他们似乎真的相信了我们遇到的‘困难’,正在积极想办法‘帮助’我们呢。”
陈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神色平静。“不要掉以轻心。影佐祯昭不是易与之辈,他放出周安平这颗棋子,未必没有试探和反试探的意思。告诉下面的人,监视可以,但绝对不要靠得太近,更不能动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耐心,看他们下一步怎么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给周安平创造点‘立功’的机会。可以把我们与军委会那边关于望远镜研发的‘非核心’进展,适当透露一点给他,要显得像是他费尽心思才打探到的。让他觉得自己有价值,这样才能从他背后钓出更大的鱼。”
“明白!”王雷领命而去。
就在“暗流”与日谍网络进行着无声较量之时,陈霄与苏家的合作也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在苏万程位于武昌珞珈山脚临时租赁的一处幽静别墅内,陈霄、苏万程以及苏婉卿进行了一次更为深入的会谈。
这次,苏婉卿不再是安静的旁听者,而是拿出了她亲自草拟的一份《关于合资兴办“华中日化厂”的可行性报告及初步规划》。报告内容详实,从市场分析、原料调研、厂址比选、设备选型、成本核算到销售渠道建设,条理清晰,数据支撑有力,显示出她极高的专业素养和务实精神。
“陈先生,家父年事已高,具体经营事务,日后恐怕要多仰仗你我二人了。”苏婉卿落落大方地将报告递给陈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当。
陈霄接过报告,仔细翻阅,心中再次为这位苏小姐的才华所折服。报告中不少观点与他暗合,甚至在细节考虑上更为周全。“苏小姐思虑周详,陈某佩服。有苏小姐掌舵,华中日化厂定能成功。”
苏万程看着女儿与陈霄默契交谈的样子,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他显然已默许甚至乐见女儿与这位年轻有为的陈先生有更多接触。
会谈结束后,苏婉卿主动提出送陈霄一段。两人并肩走在珞珈山麓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春雨初歇,空气清新,远处东湖烟波浩渺。
“陈先生,”苏婉卿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探究,“我观您志向,似乎并不仅限于日化厂,甚至不仅限于‘革新’目前的格局。您对光学镜片的投入,对军需的涉足,都显示出更大的图谋。不知婉卿猜得对否?”
陈霄微微侧目,看向身旁的女子。细雨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秀发,更显得肌肤如玉,眼眸清澈而聪慧。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苏小姐以为,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商人,当如何自处?又如何才算真正救国?”
苏婉卿沉吟片刻,道:“《货殖列传》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商人逐利,本是天经地义。但若只知囤积居奇,发国难财,则为蠹虫。若能以商促工,以工强国,利用资本和技术,为前线将士提供利器,为后方百姓保障民生,则商亦是侠,利亦是义。”
她顿了顿,望向烟波浩渺的东湖,声音带着一丝向往:“我在英国时,见过他们的工厂、他们的舰队。一个国家之强,离不开坚实的工业根基。陈先生所做之事,无论是五金、军需,还是如今的光学,都是在为这孱弱的工业根基,添砖加瓦。婉卿不才,愿尽绵薄之力,追随陈先生,做一些于国于民更有意义的事情,而非仅仅守着祖辈传下的丝绸铺子。”
这番话,说得坦诚而真挚,与她平日表现出的温婉书卷气截然不同,显露出内里的抱负与格局。
陈霄心中触动。在这个时代,能拥有如此见识和胸怀的女子,实属凤毛麟角。他停下脚步,正视着苏婉卿,认真道:“苏小姐高见,陈某深以为然。实业救国,道阻且长,非一人一力可为。能有苏小姐这样的同道,是陈某之幸,亦是国家之幸。”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超越商业合作的默契与欣赏,在细雨空蒙的湖畔悄然滋生。
然而,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陈霄刚回到革新公司,孙耀祖便带来了一个紧急消息。
“陈先生,周安平那边有异动!他今晚约了那个日本杂货铺老板在‘悦来茶馆’见面,似乎有重要情报传递。而且,我们监听到杂货铺老板在之前的联络中,提到了一个代号……‘竹叶青’。”
“竹叶青?”陈霄眼神一凝,“看来,周安平的上线,要浮出水面了。通知王雷,按预定计划行动。记住,只盯不动,我要知道这个‘竹叶青’到底是谁!”
深夜,悦来茶馆。周安平与杂货铺老板在角落里低声交谈,将一个微缩胶卷塞了过去。他们自以为隐秘,却不知一切都在“暗流”的监视之下。杂货铺老板拿到胶卷后,并未停留,迅速离开茶馆,在汉口错综复杂的里弄中穿梭良久,最终闪身进入了法租界边缘的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
“竹叶青”的巢穴,找到了!
“霄哥,动手吗?人赃并获!”王雷摩拳擦掌。
陈霄摇了摇头,眼中闪着冷静的光芒:“不。一个周安平,一个杂货铺老板,甚至加上这个‘竹叶青’,都可能是小角色。抓了他们,只会让影佐祯昭切断这条线,再派更隐蔽的人来。我们要放长线。”
“那……”
“继续监视,摸清‘竹叶青’的活动规律和社交网络。同时,通过周安平传递出去的那些‘困难’,可以适当‘解决’一部分了。”陈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比如,告诉他,我们通过‘特殊渠道’,终于弄到了一小批‘合格的石英砂’,‘烛龙’实验室的研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要给对手一种错觉:陈霄和他的革新公司,虽然有些本事,但仍在他们的监控和影响之下,甚至他们的“帮助”起到了作用。这种可控的、逐步成长的“威胁”,往往比无法掌控的未知,更能让对手安心,也更容易让其露出破绽。
暗流在武汉的地下汹涌奔腾,而水面之上,商业的合作与情感的萌芽也在悄然生长。陈霄行走在这光与暗的边界,小心地平衡着每一步。他知道,与影佐祯昭这种级别的对手较量,耐心和智慧,远比武力更重要。
棋局渐深,落子无声。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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