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兽尸刚用泥土埋实,瘴雾就裹着残余的血腥往洞里钻。相柳靠在藤蔓后,指腹蹭过树皮上的青苔——连露水沾在袖口的重量都能辨,哪片草被踩出了新印,哪块石头边缘多了道划痕,都逃不过他的眼。这是昨夜控妖力时练出的细劲,倒成了巡查的用处。
洞内总算有了点活气。望舒蹲在石灶边熬药,陶罐里的草药“咕嘟”冒泡,蒸汽裹着苦香,飘到伤兵那边。断了手指的小兵凑过来,盯着陶罐咽口水,不是馋药,是盼着药熬完,能分点锅底的野菜渣。石坚扛着新砍的木柴进来,独臂撑着柴捆,往相柳那边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外围陷阱都补好了”。
相柳没动,目光扫过洞角盖着布的尸体。昨夜埋了三个,今天能扛活的又少了三个。他摸出怀里的石子,在地上画简易地图,指尖划过东北方向的矮坡,突然顿住——那里的草,比别处伏得更平,像是被重物压过。
“军师,该换药了。”望舒端着药碗过来,碗沿还沾着药渣。她蹲下来,刚要掀相柳后背的布,就见他往地上的地图指了指:“东北三里,有驻过兵的痕迹。”
望舒的手顿了顿:“幽冥的人?”
“不像。”相柳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呛得他喉结滚了滚,“篝火埋得太干净,连灰都掺了土,倒像怕人发现。”他抬头看向石坚,声音沉了些,“把外出的队都叫回来,以后三人一组,只在一里内活动,带响箭,遇事先跑。”
石坚刚应了声“好”,洞口就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负责警戒的小兵阿武,撞开藤蔓冲进来,怀里揣着块东西,跑得胸口起伏,话都说不完整:“军……军师!溪边的灌木上,挂着这个!”
他摊开手心,是块浅紫色的丝绸碎片——料子滑得像浸了水的玉,边缘被刺刮得毛糙,在这满是粗布的山洞里,扎眼得很。
相柳捏过碎片,指尖蹭着布料,突然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草木气,还裹着缕清冽的香,像空谷里的兰,淡得几乎抓不住。这香气刚钻进鼻腔,他的太阳穴突然突突跳——没痛感,却痒得慌,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里钻出来,又被堵住了。
“在哪发现的?”他的声音比刚才哑了点。
阿武指了指西边:“就是取水的小溪,挂在带刺的灌木上,我看着不像咱们的布,就摘回来了。”
相柳站起身,往洞口走:“带我去。”
溪边的风裹着潮气,吹得人发冷。阿武指着一丛灌木:“就挂在这,当时还以为是野兽挂的草,走近了才看清是布。”
相柳蹲下来,指尖拨开灌木下的青苔。青苔上有个浅印,是脚印的形状,比寻常男人的脚小些,边缘还沾着点泥——像是在这站了会儿,又突然跑了。他抬头看向溪对岸的林子,瘴雾在树缝里绕,黑沉沉的,像藏着东西。
“除了幽冥,还有人进来了。”相柳把碎片塞进怀里,刚要转身,就听见对岸传来声鸟叫——不是山林里常有的雀鸣,是被惊飞的哀啼,跟着就是“咔嚓”的断树声!
“戒备!”相柳低喝一声,石坚已经把短刃拔了出来。
对岸的林子突然晃了晃,一道紫影从树缝里窜出来,裙角扫过枯枝,连停顿都没有,直往溪边冲。她跑得极快,像片被风卷着的花瓣,可身后的动静更吓人——一头比牛还大的罴熊,双目赤红,爪子拍断树干,嘶吼着追过来,唾沫顺着嘴角往下滴。
紫影刚要跃过小溪,罴熊的巨掌突然拍下来!罡风掀飞了她头上的帷帽,乌黑的长发散开来,露出张苍白的脸——眉细得像画的,眼尾带着点红,明明在逃命,却美得扎眼。
相柳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了瞬,瞳孔突然缩了下。陌生,却又透着股诡异的熟——像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没等他细想,罴熊的爪子已经快拍到那女子后背!
他足尖在溪石上一点,溅起的水花还没落地,手里的硬木矛已经飞了出去——“噗”地扎进罴熊嗓子眼!
罴熊痛得仰头怒吼,爪子乱挥,追击的势头顿了顿。那女子趁机足尖轻点水面,踉跄着跃到岸边,扶住棵树才稳住,胸口起伏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颤。
她抬起头,看向相柳,眼里先是震惊,跟着就漫上水汽,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声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的话:“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对岸的罴熊咽了气,沉重的身子砸在地上,震得溪水流都缓了缓。
石坚和阿武围上来,手按在刀柄上,盯着那女子的紫衣——在深山里跑了这么久,衣料竟还没怎么脏,太不对劲。
相柳走到她面前,目光冷得像溪里的水:“你是谁?怎么会在这?”
女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手指绞着裙摆,声音更低了:“我叫阿沅,跟商队走散了,遇到匪徒,慌不择路才跑进这林子……”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我一个人,实在不知道往哪走,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在你们这暂避片刻?”
望舒站在相柳身后,悄悄往他身边挪了半步。她盯着阿沅那身紫衣,又看了看她没沾多少泥的鞋——跑了这么久,鞋底的泥竟只沾了薄薄一层,倒像是故意蹭的。更奇怪的是,刚才那罴熊追得那么急,她的裙角却没被树枝刮破多少,身法也太利落了。
相柳没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丝绸碎片。那缕兰香还在鼻尖绕,记忆里的空白处又开始痒——这女子,肯定不只是“走散的商队姑娘”这么简单。
他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此地凶险,你歇够了,就自己走吧。”
阿沅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更多了,却没再求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扶着树,慢慢往旁边挪了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溪风吹过,带着瘴雾的冷。相柳看着阿沅的背影,又看向对岸黑沉沉的林子——幽冥的人还在附近,现在又多了个来历不明的阿沅,这山洞里的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望舒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递了个眼神——意思是“盯着她”。相柳轻轻点头,指尖攥紧了怀里的碎片,那缕兰香,像根细针,还在扎着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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