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漪的马车悄然驶回紫禁城时,已是申时三刻,天色将晚,那如墨般浓稠的暮色,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缓缓地笼罩了这座巍峨的宫城。宫门下钥在即,沉重的宫门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声响,似在诉说着宫中的森严与神秘。她的归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交接了出宫令牌,核验了随行人员,那青帷小车便如一只悄然归巢的鸟儿,径直驶回了永和宫。
凝辉殿内,暖意融融,云雀早已备好了热水姜汤和暖炉。那姜汤在炉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着辛辣而温暖的气息,仿佛能驱散所有的寒意。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映照着云雀那满是关切的脸庞。见白清漪面色微白,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云雀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快步上前伺候。
“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路上可还顺利?没冻着吧?”云雀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解下厚重的斗篷,一边连声问道,那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担忧。
“无妨,只是路不好走,耽搁了些时辰。”白清漪在暖炉旁缓缓坐下,那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让她那因寒冷而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她接过姜汤,慢慢啜饮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仿佛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才感觉僵冷的四肢渐渐回暖。她心中惦记着密诏之事,那密诏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但此事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包括云雀,她只能将这份担忧和紧张深深地埋在心底。
“皇庄那边……没什么特别的事吧?”云雀又关切地问道,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清漪,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没有,只是例行查验。”白清漪不欲多谈,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转移了话题,“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
云雀想了想,歪着头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午间静嫔娘娘来过一趟,说是听闻您出宫,特意送来一碟她亲手做的梅花酥,说是给娘娘尝尝鲜。奴婢按规矩收了,只说娘娘回宫后定会亲自道谢。”
静嫔?白清漪眸光微凝,那如寒星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她与自己并无深交,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何用意?是单纯的礼节性走动,还是……试探?她心中暗暗思索着,表面却不动声色。
“英嫔和慧嫔那边呢?”白清漪继续问道,她想要了解宫中其他妃嫔的动向,以便在这复杂的宫廷斗争中更好地应对。
“英嫔娘娘今日在御花园偶遇皇上,陪着说了会儿话。慧嫔娘娘似乎在整理自己的诗稿,听说准备请皇上品鉴呢。”云雀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禀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也透着一丝机灵。
三位新嫔,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努力在新帝面前刷着存在感。白清漪并不意外,这是新妃入宫后的常态。在这深宫之中,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和重视,就必须不断地展现自己的才华和魅力。只是静嫔的举动,让她多留了一份心,她总觉得这个静嫔不简单,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歇息片刻,用了些晚膳,白清漪正打算早些安寝,毕竟今日精神体力消耗都颇大。她坐在床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刚要脱下外衣,却听外间通传,养心殿首领太监王公公来了。
白清漪心头一跳,那原本放松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她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相迎。
王公公满脸堆笑,那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让人看了心里却有些发毛。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恭敬地说道:“给昭仪娘娘请安。皇上口谕,娘娘今日为文华阁之事辛苦奔波,特赐下辽东进贡的极品野山参两支,给娘娘补补身子。皇上还说,风雪天寒,让娘娘好生休息,文华阁琐事,不必急于一时。”
“臣妾谢皇上隆恩。”白清漪恭敬地接过锦盒,微微欠身行礼。她心中却明白,这赏赐和关怀,与其说是为了“文华阁之事”,不如说是对她顺利完成密诏任务的肯定与安抚。那密诏之事,关系重大,一旦泄露,不仅她自己性命不保,还可能牵连到整个家族。如今皇上赐下这野山参,无疑是在告诉她,她做得很好,皇上已经认可了她的能力。
王公公传完口谕,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皇上还让奴才带句话给娘娘:‘事已办妥,朕心甚慰。勿虑。’”
白清漪心中大定,那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她知道密诏安全送达的消息,新帝已经通过影卫知晓了。她微微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说道:“有劳公公。请公公回禀皇上,臣妾一切安好,谢皇上挂心。”
送走王公公,白清漪看着那两支品相极佳的野山参,若有所思。那野山参的根须细长而坚韧,仿佛在诉说着它的珍贵和来之不易。新帝的赏赐恰到好处,既表达了态度,又未过于突兀引人猜疑。那句“勿虑”,更是让她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彻底安稳下来。
至少,在密诏这件事上,她过关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在这深宫之中,处处都充满了危险和陷阱,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接下来的几日,白清漪依言“好生休息”,除了必要的请安和永和宫宫务,很少外出。她整日待在凝辉殿内,或看书,或品茶,看似悠闲自在,实则心中一直在思索着宫中的局势。文华阁那边,她也只是每日看看送来的简报,并未亲自前往。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必须低调行事,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表面看起来,白昭仪因前次流言和这次“奔波”而越发低调谨慎。她就像一朵隐藏在角落里的花,不张扬,不炫耀,默默地散发着自己的芬芳。然而,暗地里的波涛,却并未停歇。那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无数的暗流和漩涡,随时都可能将她卷入其中。
腊月十五,宫中循例举行腊祭前的筹备会议,由母后皇太后主持,各宫主位及协理宫务的妃嫔出席。白清漪作为永和宫主位,亦在列。她身着一袭华丽的宫装,头戴精致的凤钗,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会议厅。那会议厅内,布置得庄重而典雅,母后皇太后端坐在主位上,那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会议上,主要商议腊月二十三祭灶、除夕宫宴、元宵灯会等年节事宜的分配与筹备。母后皇太后将大部分事务分派给了几位资历较深的妃嫔和三位新嫔,显然有让新人历练、同时也观察其能力之意。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静嫔被分派协助筹备元宵灯会中的“文灯”部分,即征集、评选各宫及各衙门呈上的诗词灯谜。这差事颇为风雅,也符合她“才女”的身份。静嫔微微欠身,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说道:“臣妾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太后所托。”
慧嫔则负责一部分宫宴器皿、陈设的查验。她挺直了身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说道:“太后放心,臣妾定会仔细查验,确保宫宴万无一失。”
英嫔负责协助侍卫处检查部分宫禁安全布置。她英姿飒爽,拱手说道:“臣妾定会守护好宫中安全,让太后和皇上安心。”
白清漪并未被分派新的具体差事,母后皇太后只温言道:“白昭仪身子方好些,又兼着文华阁的担子,年节琐事便让妹妹们多分担些,你从旁看着指点便是。”那声音温柔而亲切,却让白清漪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微妙。母后皇太后这是在平衡,既不让她过于操劳惹人注目(尤其在密诏之事后,或许皇帝或太后有意让她暂避风头?),也避免三位新嫔觉得她这个“旧人”依然手握重权。
她欣然领命,姿态恭顺,微微欠身说道:“多谢太后体恤,臣妾定当从旁协助,不负太后期望。”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从容。
会议结束后,众妃嫔散去。白清漪故意放慢脚步,她知道,静嫔一定会找机会与她搭话。果然,静嫔带着得体的微笑,缓步走到了她身侧。
“昭仪姐姐。”静嫔声音柔婉,那声音就像一阵春风,轻轻拂过白清漪的耳畔。
“静嫔妹妹。”白清漪微微转头,礼貌地回应道。
“前几日妹妹做的梅花酥,姐姐可尝了?手艺粗陋,让姐姐见笑了。”静嫔笑意盈盈,那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美丽而动人。
“静嫔妹妹有心了,糕点很是精致可口,本宫还未谢过妹妹。”白清漪客气回应,她的眼神平静而温和,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姐姐喜欢就好。”静嫔笑意更浓,她轻轻挽住白清漪的胳膊,说道,“听闻姐姐协理的文华阁,藏书浩如烟海,妹妹心向往之。那日开阁典礼,聆听诸位大儒讲学,真是受益匪浅。只是妹妹才疏学浅,有许多不解之处,日后若去文华阁翻阅典籍,还望姐姐不吝指点。”
“妹妹过谦了。文华阁本就是供人读书问学之地,妹妹若有疑问,阁中掌院学士及各位编修皆学识渊博,尽可请教。”白清漪将球轻巧地推了回去,既未拒绝,也未给予特殊允诺。她知道,静嫔此举必定有所目的,她不能轻易答应她的请求。
静嫔似乎并不意外,依旧笑容温婉:“那是自然。对了,姐姐可知,近日前朝有几位御史,联名上奏,盛赞文华阁开阁乃‘文治盛事’,并提请扩大阁中修书规模,增选各地才俊入阁呢。”
白清漪心中一动。扩大规模?增选才俊?这听起来是好事,但操作起来,难免涉及人员选拔、经费调拨,甚至背后各方势力的博弈。静嫔突然提起这个,是随口一说,还是暗示什么?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谨慎地说道:“前朝之事,非你我后宫妇人可妄议。文华阁如何行事,自有皇上圣裁,阁中章程亦已完备。”
“姐姐说得是,是妹妹多言了。”静嫔从善如流,又闲聊两句,便优雅告辞。她微微欠身,转身离去,那婀娜多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看着静嫔袅娜离去的背影,白清漪眸光微沉。这位静嫔,果然不简单。话语滴水不漏,却总是在关键处轻轻一点。她对文华阁的关注,绝不仅仅是“喜爱读书”那么简单。
扩大规模,增选才俊……若此事真被推动,文华阁的重要性将进一步提升,而作为协理者的自己,地位固然更稳,但面临的各方觊觎和压力,恐怕也会更大。而静嫔,或者说她背后的圣母皇太后一系,是想在其中分一杯羹,还是……另有所图?
白清漪抬头,望向冬日灰蒙蒙的天空。那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遮住了所有的真相和秘密。紫禁城的天空下,看似平静的湖水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那暗流就像一条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都可能出击,给人致命一击。
腊月的寒风,似乎更凛冽了。那寒风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白清漪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加快了脚步,朝着凝辉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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