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选的餐厅藏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弄里，没有醒目的招牌，只有一扇挂着木牌的木门，上面用隶书写着“旧食光”三个字。暮色四合时，巷子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裹着晚风里的桂花香，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
我跟着他推门而入，风铃叮当作响，暖黄的灯光瞬间漫过周身。店里的装修带着浓浓的复古气息，墙上挂着老式的挂钟和黑白照片，角落里的收音机正放着舒缓的老歌，连空气里都飘着食物的香气和时光的味道。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看到沈知夏时，眼睛一亮，笑着迎了上来：“小沈，好久没来了。还是老位置？”
“麻烦张叔了。”沈知夏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转头看向我，“这家店的菜都是家常菜，味道很地道，你应该会喜欢。”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爬满青藤的围墙，偶尔有晚归的行人走过，脚步声轻轻浅浅，带着烟火气的安宁。
服务员很快送来菜单，沈知夏接过，却没有翻看，直接报了几个菜名：“来一份红烧肉，一份清炒时蔬，一碗菌菇汤，再来两个米饭。”
“好嘞。”服务员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忍不住挑眉：“很熟？”
“嗯。”沈知夏端起桌上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小时候常来。那时候城西片区还没改造，这家店就在巷口，我和我妈经常来吃晚饭。”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锋利的下颌线，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温润的色彩。
我忽然想起他说的，想让城西的孩子也有一棵可以乘凉的树。原来，这座城市的老巷旧时光，藏着他这么多的温柔。
“你呢？”沈知夏抬眼看向我，“小时候的城西，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不少。”我笑了笑，指尖敲了敲桌面，“巷口的梧桐树，老槐树底下的小卖部，还有夏天傍晚，一群孩子在巷子里疯跑，追着卖冰棍的车子喊。”
那些记忆像是被尘封的老电影，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那时候的天很蓝，云很淡，我们没有陈氏和沈氏的对立，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只是两个会因为一张满分试卷而开心一整天的少年。
沈知夏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像是被勾起了共同的回忆：“我还记得，你那时候特别能跑，每次捉迷藏，你都能找到最隐蔽的地方，我们谁都抓不到你。”
“那是。”我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还有一次，你为了抢我的漫画书，追了我三条街，最后还是被我甩了。”
“谁抢了？”沈知夏失笑，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明明是你借了我的漫画书，拖了半个月都不还。”
“有吗？”我故作疑惑，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原来，那些被我们刻意遗忘的时光，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
菜很快就上齐了，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色泽红亮，肥而不腻；清炒时蔬翠绿鲜嫩，带着淡淡的清香；菌菇汤鲜香味美，热气氤氲。
我们没有再聊那些沉重的过往，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时候的趣事。他说他小时候最怕数学老师，每次考试都要抄我的作业；我说我小时候总被邻居家的大黑狗追，每次都要躲到他家门口。
一顿饭吃得轻松又惬意，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我们坐在老槐树底下，分享着同一根冰棍，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吃完饭，夜色已经深了。张叔送我们到门口，笑着说：“小沈，下次有空常来。”
“会的。”沈知夏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我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巷口的路灯上，“你呢？怎么回去？”
“我家离这里不远，走走就到了。”沈知夏笑了笑，“正好消消食。”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我们并肩走在巷子里，晚风带着桂花香拂过脸颊，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时光的脚步声。
“城西项目的绿化方案，我已经让团队按照我们商量的修改了。”沈知夏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下周应该就能出最终版，到时候我们再碰一下。”
“好。”我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他，“其实，你没必要在这个项目上这么上心。”
沈知夏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眼底的光芒在夜色里格外明亮：“不是项目的问题。”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是因为，这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涟漪。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冷硬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温柔的星光，像是藏着一整个宇宙的深情。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他这些年，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怀念着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我咽了回去。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时光，还有陈氏和沈氏的对立，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误会和遗憾。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沈知夏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隔阂。但陈屿，我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们是朋友。
只是，好像不止是朋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我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伐：“我知道。”
走到巷子口，沈知夏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我：“到了。路上小心。”
“你也是。”我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驶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沈知夏还站在原地，身影挺拔，在路灯的光晕里，显得有些孤单。
我握紧方向盘，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暖意。
回到家，我脱下外套，瘫坐在沙发上。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霓虹闪烁，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我拿起手机，点开高星宇的微信。他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和林阿青在公寓的阳台上拍的。林阿青手里拿着一个刚编好的竹蜻蜓，笑得眉眼弯弯；高星宇从身后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眼神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字：“哥，阿青说，他喜欢这座城市的灯光。”
我看着照片里两个少年灿烂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真好啊，年轻真好。
可以毫无顾忌地喜欢一个人，可以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不像我们，把所有的话都藏在心底，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要斟酌许久。
我回复了一句：“好好待他。”
放下手机，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带着一丝温暖。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沈知夏发来的微信。
只有短短一句话：“铁盒子，我帮你收着。等下次见面，给你。”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道：“好。”
放下手机，我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星空。
星星很亮，灯火可亲。
或许，有些隔阂，并不需要刻意去打破。
或许，有些心事，并不需要急于说出口。
就像城西巷口的梧桐树，需要时间慢慢生长，慢慢枝繁叶茂。
而我们之间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我知道，在这座灯火璀璨的城市里，有一个人，和我一样，怀念着那些回不去的旧时光。
也和我一样，在期待着，一个属于我们的，崭新的未来。
我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晚风温柔，星光璀璨。
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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