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在厚重的云层后挣扎,吝啬地洒下灰白的光,映照着死寂的雪原。破庙内,陈无戈背靠冰冷的土墙,如同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石像。他刚将勉强温热的糊粥喂给地窖中的女婴,小家伙无意识地吞咽后,便再次沉入梦乡,对外间风雨恍若未觉。陈无戈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残渍,动作略显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他眼皮微阖,试图驱散一夜疲惫之际,危机再度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窥伺。一道黑影,如同撕裂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的利刃,自庙宇后方檐角悄无声息地滑落,身形与残存的夜色完美融合,落地时竟连积雪都未曾惊动分毫。其目标明确无比——直扑墙角那掩盖地窖的石板!
陈无戈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几乎是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在那黑影落地的刹那,他全身肌肉已然绷紧,足下发力,身形如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暴起!断刀带着一股决绝的戾气,划破沉闷的空气,横扫而出!刀锋未至,那凛冽的杀意已先一步激起地面一层细密的雪沫,如同平地卷起一道微型雪浪。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黑影的反应快得超乎常人理解,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拧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开膛破肚的一刀。同时,他反手一掌拍出,掌风阴毒凌厉,直取陈无戈毫无防护的肋下,空气被挤压出轻微的爆鸣!
陈无戈心中凛然,对方功力远超预期!他拧腰回刀,以刀身硬接了这一掌。
“嘭!”
一股阴寒的劲力透过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酸麻,气血一阵翻涌。他借势后退半步,卸去力道,眼神愈发冰冷。
两人再无言语,身影在狭小的破庙内急速交错、碰撞。刀光如匹练,掌影似鬼魅。黑衣人显然不欲缠斗,其身法飘忽如烟,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毫无温度,每一次闪避与格挡,目光都死死锁定了那块松动的石板,企图寻找机会突破。
“你想要她。”陈无戈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冰冷的杀意。他刀势陡然一变,不再追求精妙,转而大开大阖,每一刀都倾尽全力,带着与敌偕亡的惨烈,死死封住对方通往地窖的所有路线。
黑衣人依旧沉默,袖中铁护腕再次弹出,“铛”地一声架开劈向面门的重刀,另一只手五指弯曲成爪,指尖泛起乌光,闪电般再次抓向石板边缘!
眼看就要得手!
陈无戈眼中厉色爆射!他竟不闪不避,合身向前一撞,以肩头硬受对方一记可能的反击为代价,断刀自下而上,使出一招凶险至极的“逆鳞撩”,刀锋直削对方下颌!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沉默寡言的青年如此悍不畏死,被迫后仰,铁护腕与撩起的刀刃剧烈摩擦,爆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火星。他借力向后飘退半步,目光阴沉地扫过陈无戈因发力而微微涨红的脸庞,随即再次死死钉在地窖入口。
就在这剑拔弩张,胜负将分未分之刻——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震鸣,毫无预兆地自地窖深处传来!仿佛某种古老的机关被触发,又似沉睡巨兽的心跳!
紧接着,轰!
幽蓝色的光芒,比昨夜任何一次都要炽烈、汹涌,如同压抑了千年的地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悍然冲破了石板的束缚,喷薄而出!蓝光并非静止的光晕,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的液态火焰,贴着地面奔腾、蔓延,瞬间将破庙内部染成一片诡谲的幽蓝!墙壁上,光影疯狂扭动,宛如深海巨渊中动荡的水波,将交战双方的身影拉长、扭曲,映照得如同鬼魅。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让激斗中的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黑衣人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流淌不息、散发着冰与火矛盾气息的蓝光,眼神中首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与……一丝贪婪?
陈无戈亦是心头狂震,但他心系女婴安危,反应更快一线!趁对方心神被这惊天异象所夺的刹那,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体内那股昨夜苏醒后一直潜伏的暖流,仿佛受到了蓝光的强烈牵引,轰然奔腾起来,如同解开了某种枷锁,疯狂涌向持刀的右臂!
“铮——!”
断刀应和般发出一声更加清越、激昂的长吟!刀身之上,那些原本已然黯淡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光芒大盛,如同一条条被烧红的血管,瞬间爬满了残缺的刀锋!一股灼热、蛮横、古老的力量自刀柄反涌而来,与他体内沸腾的暖流激烈交融、共鸣!
他左臂那道刚刚凝结的伤口在这股力量冲击下骤然崩裂,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浸透了粗糙的布条,顺着手臂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刀柄之上。
血珠触及刀柄的瞬间,仿佛完成了某种古老而血腥的仪式。
轰!
一股更加狂暴的气息以陈无戈为中心陡然爆发!断刀嗡鸣不止,红光大盛,与地窖中涌出的幽蓝光芒分庭抗礼,竟隐隐形成某种平衡!他持刀而立,乱发无风自动,眼中精光爆射,整个人仿佛与这柄残刀融为一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黑衣人死死盯着那把产生惊人异变的断刀,又看向陈无戈流血不止、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的左臂,蒙面之下,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用一种极其干涩、仿佛锈蚀了多年的嗓音,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
“返祖……之兆?!”
话音未落,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惧、不甘,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热。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决断!他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目标,身形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疾射,瞬间撞破洞开的庙门,融入外面微亮的天光与茫茫雪野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干脆利落得令人心惊。
陈无戈没有追击。
他持刀伫立,胸口剧烈起伏,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断刀仍在发出低沉的嗡鸣,刀身上的红光缓缓内敛,但那灼热感却如同烙印般留存。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鲜血已染红了半截衣袖,滴落在脚下冰冷的土地上,绽开朵朵暗红的冰花。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把陪伴自己多年、此刻却仿佛拥有生命的断刀。残缺的刀面映出他苍白却坚毅如铁的脸庞,以及那双深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那不再是猎人的警惕,而是属于“守护者”的决绝。
地窖中的蓝光在达到顶峰后,也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缩回那方寸之地。
强敌虽暂退,但陈无戈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返祖之兆”?那黑衣人认出了这刀、这血、或者说,认出了他体内苏醒的力量所代表的含义!这意味着,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他撕下衣襟内里更干净的布条,忍痛将左臂伤口重新紧紧捆扎。血暂时被止住,但伤口深处那种奇异的、仿佛与心跳同频的搏动感却更加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肉之下生根、发芽,与那所谓的“源火之种”紧密连接。
他缓缓走回地窖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仔细检查石板,确认未被破坏,再次将其掩盖得如同从未动过一般。然后,他回到门边,捡起那柄依旧温热的断刀,横置于膝上,缓缓坐了下来。
庙门洞开,凛冽的寒风倒灌而入,吹散了庙内浓郁的血腥与硝烟气息。他冰冷的眼神穿透门框,望向黑衣人消失的北方山林,那里,山峦叠嶂,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凶险。
体内,那股新生的暖流在经脉中自行运转,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溪流般坚韧不息,与左臂伤处那股奇异的搏动隐隐呼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方才生死关头,不仅仅是断刀异变,他自身似乎也在无意中,从对手那阴狠的掌风、飘忽诡异的身法中,捕捉、吸纳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性质迥异的阴寒气息。这缕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丹田角落,与自身的暖流格格不入,暂时相安无事,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危险。
他闭上眼,不再刻意压制或排斥,而是尝试着以意念去引导、去熟悉体内这股新生的力量,同时警惕地监控着那缕外来的异种气息。精神高度集中,感官被放大到极致,庙外风雪止歇后的每一丝细微声响都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
枯枝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屋檐积雪滑落的噗簌声、更远处,镇子里逐渐清晰的鸡鸣犬吠……
以及,渐渐变得无法忽视、正从镇子方向朝着破庙快速涌来的大量嘈杂的脚步声、喧哗的人声!
呼喊声、议论声、其中还夹杂着镇守民兵那特有的、带着惶急意味的铜锣敲击声,混乱而躁动,充满了某种山雨欲来的不安与焦灼。
陈无戈依旧稳坐如山,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因这逼近的喧嚣而改变分毫。只有膝上横放的断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微震颤。
他知道,麻烦接踵而至。镇上的人,终究是被昨夜那场追逐、以及方才短暂却激烈的打斗动静引来了。
但他现在,还不能离开,更不能暴露地窖的秘密。
地窖里的“钥匙”尚未苏醒,他体内的“源火”仍需巩固,手中的“守护”之刀仍在渴望饮血。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抚过左臂伤处。布条下的伤口传来一阵灼热与刺痛交织的奇异感觉,仿佛在回应他的触摸,诉说着血脉深处已然开启的宿命。
刀柄上,属于他的血迹已然干涸,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暗红印记,与缠绕刀柄的粗麻布融为一体,仿佛这才是它原本的颜色。
他五指收拢,紧紧攥住刀柄,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如同磐石。
门外的喧嚣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开始在雪地上跳跃、晃动,将杂乱的人影投在庙墙之上。
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破庙门前,将这不大的地方团团围住。
光影晃动间,一只粗糙、布满冻疮和泥垢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搭上了那扇早已腐朽不堪的门框。
庙内,陈无戈低垂的眼睫骤然抬起,目光如两柄淬冰的寒刃,精准地刺向门口光影交错之处,那片由人群构成的、新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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