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低语像一根冰冷的铁针,扎进我的脑子里,瞬间搅乱了一切。
亲手埋下的?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陈哑婆。
风灯的光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摇曳,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看见她眼底深处的恐惧和……悲伤。
那不是一个加害者的眼神,更像是一个守着一个恐怖秘密,独自承担了无尽岁月痛苦的人。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不,”她摇着头,按住我肩膀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是在救你。”
“救我?”我嗤笑一声,胸口那股灼热感愈发强烈,“把我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是救我?”
“你若不归位,衣母就会醒来。到那时,整个镇子都会变成她的新衣!”她的话音未落,一旁的赵老三已经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陈婆子,别白费力气了。”他用肩头蹭了蹭那口小棺,发出“咚咚”的闷响,“他已经归位,就是衣母选中的‘初血’。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你守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他看向我,眼神里满是贪婪和狂热:“孩子,别听她的。她是‘线守’,职责就是把你送回该去的地方。你看,你的‘新家’我都给你备好了。”
他拍了拍小棺,“进来吧。只要初血归心,你就能成为衣母之下,整个镇子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
万线之主。
这个词像是有魔力,我体内那股刚刚觉醒的力量随之躁动起来,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我能感觉到,废品站外,那些散落在街道、垃圾堆、甚至埋在土里的破布条,都开始微微震颤。
它们在等我。
周德海焦急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赵老三,最终把目光投向了陈哑婆,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知道,现在能左右我决定的人,只有陈哑婆。
而刘瘸子,他已经吓得缩到了墙角,铁拐杖在地上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白痕,嘴里反复念叨着:“疯了……都疯了……乱葬岗的鬼娃子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不成调的哼唱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黏腻、潮湿,像是从深井里飘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尸体防腐剂和陈旧纸钱混合的味道。
是李春花。
她果然来了。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却仿佛毫无知觉。
那件原本洁白的殡仪馆工作大褂上,沾满了黑色的符灰和暗红色的污迹。
她像个梦游的人,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陶罐。
“小满……妈妈的小满要回家了……”她嘴里喃喃自语,脸上挂着一种幸福又诡异的笑容,“妈妈给你备好了新衣,穿上就不冷了……”
“名浆!”赵老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死死盯着那个陶罐,声音里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她竟然把‘名浆’熬好了!周德海,你不是说她疯了吗?”
周德海没有理他,而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压低声音急速说道:“别喝!那是用前七任‘壳’的骨灰混着尸油熬出来的!谁喝了,魂魄就会被死死钉在衣母身上,永世不得超生,成为她最忠实的奴仆!”
我盯着李春花,或者说,盯着她手里的陶罐。
我的身体在渴望它。
不,不是我的身体,是我体内那股被称为“线源”的力量。
它告诉我,只要吞噬了陶罐里的东西,我就能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掌控一切。
“逃吧。”周德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趁现在,逃出镇子。你若现在逃,全镇的‘壳’都会追杀你,九死一生。可你若接受了它,喝下名浆,你就再也不是你了。你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傀儡!”
我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人。
幸灾乐祸的赵老三,惊恐万状的刘瘸子,眼神复杂的周德海,还有……一脸悲戚,似乎准备随时赴死的陈哑婆。
我为什么要逃?
这里是我的家,这些人……无论他们是敌是友,都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的过去,我的身世,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个镇子上。
如果逃跑意味着要舍弃一切,继续当一个不明不白的孤魂野鬼,那我宁愿留下来,把所有的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这一次,我不想再任人摆布。
我闭上眼,不再抗拒体内那股力量的涌动,反而主动去引导它,感受它。
它像奔腾的江河,瞬间冲刷过我的四肢百骸。
我感觉自己和整个废品站,甚至和脚下这片土地都连接在了一起。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灰布残片,不再是无声地游走,而是像听到了将军号令的士兵,瞬间绷得笔直。
我猛地睁开眼,右手向前一指。
“起!”
一声令下,所有的灰布残片拔地而起,在空中急速旋转、聚合,眨眼间就拧成了一股粗壮的、泛着血色暗光的长鞭。
鞭梢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指李春花手中的陶罐!
我要毁了它!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血线长鞭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击中陶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闪电般扑了出去,挡在了李春花面前。
是陈哑婆!
她没有用手去挡,而是做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她张开嘴,狠狠咬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血在空中并没有散开,而是像活物一般,迅速凝结、交织,在半空中张开了一张血色的大网,精准地将我的血线长鞭死死缠住。
“滋啦——”
血网和血鞭接触的地方,冒出了一股黑烟,发出了类似滚油浇在烙铁上的灼烧声。
“对不起……”陈哑婆的身体剧烈颤抖,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我守了三代人,绝不能让你……毁了镇子唯一的生机……‘锁线阵’不能破……”
可就在她说话的瞬间,她那只被血网覆盖的左臂,皮肤开始像干涸的土地一样寸寸龟裂。
从裂开的皮肤下透出来的,不是血肉,而是一根根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蠕动着的红色丝线!
我脑中“轰”的一声,瞬间想起了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从没用左手碰过那个铜铃!
她总是用右手拿着铜铃,左手藏在袖子里。
原来……原来她才是那个最早被“线”缠住的人!
她不是什么“线守”,她本身就是阵眼的一部分!
她眼中的执拗和决绝,不是为了阻止我,不是为了保护什么狗屁阵法。
她是在……保护我。
风中,她最后一句几不可闻的低语,像一把刀,再次插进我的心口。
“孩子,我不是要锁你……我是怕你想起……你曾是我亲手埋下的第一具红衣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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