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一宁与死神争夺女儿的生命，同时还要应付外面的安在璇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正在滑向更深的冰渊。
雪从未停过。
不是纷纷扬扬的诗意，而是粗暴、持续、仿佛要淹没一切的倾泻。
积雪深度早已突破常规认知，军区驻地主干道被平均三到五米的雪层覆盖，整个世界一片惨白，像是在为这个时代默哀送葬。
地面住房的一楼完全埋入雪下，只能从二楼窗户看到积雪表面被狂风刻出的波纹状冰棱。
大风是极寒的帮凶，从未停歇。
阵风速度维持在十五到二十五米每秒，裹挟着雪粒如砂纸般刮过暴露的皮肤。
夜间风力会陡然增强至三十米每秒以上，嘶吼着穿过军区驻地，卷起数米高的雪浪。
而气温，还在下降。
军区驻地的气象分析团队用仅存的仪器拼凑数据，得出的结论令人窒息：零下四十三摄氏度。
并且，温度曲线仍在向下探底。
“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寒潮模型……”团队负责人盯着屏幕，声音干涩，“更像是……整个气候系统在奔溃。”
“这个温度，估计很快会赶超和平时期的历史记录。”年长专家忍不住叹息。
“和平时期，我国也出现过几次寒潮，1969年的漠河北极村气象站测得气温-52.3c”，以及2023年漠河劲涛站测得的-53c。”团队负责人对我国历史低温和地区如数家珍。
和平时期，我国东北和西北地区，华北、西南地区都出现过极寒。只是那时候条件好，基本没听说冻死人畜。
“现在，天灾不断席卷，人类艰难存活，在什么都缺的时候遇到了极寒，可是要死人的！”年长专家眉头紧皱担忧不已。
“哎，要是能跟李峻生通气的话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我们几个在这里抓瞎，胡乱猜测结果。”
团队负责人说的李峻生，是天灾之前气候学领域的天之骄子，天赋型选手。
一年四季到处跑，痴迷极端气候数据采集。
要是能联系上他，很多事情会提前得到合理安排。
可惜……
在这个温度下，地面砖混结构的房子保温性能形同虚设。
即使生着火，墙壁内侧也会结出厚厚的冰霜，热量以惊人的速度散失。
昨夜，驻地又增加了100多例冻死者，都是在睡梦中悄然离去的。
于是，一项新的命令通过残存的高音喇叭，在驻地内艰难扩散。
“全体注意：即日起，启动……冰屋居住计划。”大风把声音断断续续地送入所有人耳中。
“每户至少出一人参与……冰屋建造技术培训，考核通过后编入冰屋建设队……所有地面住户需在七日内逐步转入冰屋居住。重复：每户至少出一人……”
——
空间里，祝一宁被设定的闹钟震醒。
她第一时间探向女儿，体温正常，呼吸平稳，高热潮红已经褪去。
“妈妈……”祝星涵迷迷糊糊地呢喃。
“宝贝，还难受吗？”
“渴……”
祝一宁小心喂了几勺温水，孩子吞咽顺畅，喉咙不再发出拉风箱般的声音。
喂完水，星涵又沉沉睡去。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抗议。
头痛欲裂，像有钢针在颅骨内搅动，这是精神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
肌肉僵硬酸痛，稍微一动就扯着疼。
祝一宁苦笑着从医疗物资区域用精神力找来布洛芬服下，又用热毛巾敷在酸痛的脖颈上。
这几天，她一直忙于救治女儿，时不时还要出空间去制造她们母女在房间的声响，一猫一狗虽然聪明，但也需要照顾。
严重透支了自己的身体。
“我还不能倒下。”她对自己说。
她快速帮祝星涵换了干爽衣物，用厚羽绒被裹好。
然后将女儿连人带被抱起来，用厚毛毯在外面又裹了一层，只留呼吸缝隙。
“宝贝，妈妈要带你出去一会儿，会很冷，要像‘安静的小熊’一样，好吗？”
祝星涵轻轻点头。
祝一宁穿好防寒服，将几块压缩饼干和药品装进塑料袋。
一猫一狗偎依在身边，意识切换。
寒冷如重锤砸来。
即使做好准备，温差还是让她瞬间窒息。怀里的星涵不安地动了动。
一猫一狗瞬间不安炸毛。
房间里比她离开时更冷。火盆彻底熄灭，灰烬冰冷。窗户玻璃内侧结着厚厚的冰花。
她迅速将女儿放在潮湿的床上，用所有衣物堆在孩子周围形成保温层。
然后扑向火盆，颤抖着手点燃无烟碳、重新架柴。
火焰升起得很快，但热量微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宁！一宁你醒着吗？”是安在璇的声音，带着焦急。
祝一宁快速扫视房间，床上的“女儿”裹得严实，火盆刚点起，药品袋放在显眼位置。
她走到门边，但没有开门：“在璇，我醒了。怎么了？”
“你听到喇叭喊话了吗？冰屋计划！每户必须出一个人去学！”
“我听到了。”祝一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但清醒，“但我现在走不开，星涵刚退烧，还在昏睡，离不了人。”
门外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安在璇的声音低下来，“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去。咱们这户，我去。”
祝一宁愣住了：“可是在璇，你昨天也咳嗽了，外面现在零下四十多度——”
“我比你能走得开。”安在璇打断她，声音坚定。
“星涵宝贝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而且你知道我，体力活我不怕。咱们俩，总得有一个出去。”
祝一宁背靠着门板，眼眶发热。
本来因为女儿生病，她是有些埋怨安在璇的，但当初女儿能那么快从渣夫那里来到她身边，安在璇出了大力气。
在这冰封的世界里，她们就像是彼此的家人。
“那你……千万小心，一定要做好保暖工作。”祝一宁叮嘱。
“嗯，我知道的。”安在璇点点头，虽然隔着门，“柴还够吗？我给你抱点进来。”
祝一宁怎么可能让安在璇进屋？无论是从什么角度都不可能！
“不用，我一会出去。”她立即回答。
“那行，星涵宝贝生着病，一定要把火烧旺一点。”安在璇觉得，祝一宁不开门不让进去，很有可能是怕把外面的冷气放进去，毕竟祝星涵还生着病。
“虽然房间有加装保暖材料，但主卧窗户大，更不保温，你们要注意保暖。我学会冰屋建造，咱们就能搬进去，到时候比这儿暖和！”安在璇叮嘱。
祝一宁觉得，她们俩人相互扶持到现在，目前来看，安在璇是值得信任的。
“你怎么去集合点？外面雪那么深——”祝一宁有些担心。
“后勤部已经在几个军官避险区和临时安置区之间铸了冰道。”
安在璇语速很快，“用雪橇滑行，比步行快多了。我打听了，培训点在原先的训练场，我得走了，这个天的冰道也不好走。”
“等等！”祝一宁快速从门缝下塞出两块用油纸包好的压缩饼干，“带着，干活需要体力。”
安在璇没有推辞，她知道这是必要的：“好！你照顾好星涵宝贝，等我回来！”
脚步声匆匆远去。
祝一宁听着远去的动静，思考着军区驻地的决定。
冰屋。
集体转移。
每户出人。
通过筑造冰屋的信号，说明接下来一段时间，气温会保持在极其寒冷的状态。
她走到窗边，捅了捅被冰花封住的窗户缝隙往外看。
雪还在下。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
远处，可以看到一条新筑的、略显光滑的冰道蜿蜒在雪原上，几个人影正用简易雪橇在上面快速滑行。
她退回床边，摸了摸祝星涵的脸颊，温暖、柔软。
孩子正在真正地康复。
火盆里的火苗逐渐燃起的时候，她又抱着女儿连带外面的被子和一猫一狗再次进入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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