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晚将烈酒小心地浇在赵猛的伤口上。
“呃啊……！”赵猛浑身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拳头瞬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烈酒冲刷着嵌入沙粒的伤口，那种剧痛难以言喻。
厉晚面不改色，用一把匕首的尖端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极其小心而又迅速地为赵猛挑出那些深嵌的沙石。她的动作稳定而精准，每一次下刀都又快又准，尽量减少他的痛苦。污血和沙土不断被清理出来。
小六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别过头去。
处理完伤口，厉晚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为赵猛包扎好。“暂时止住血了，但能不能保住，还得看后续。”她实话实说。
赵猛虚脱般地靠在洞壁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小六子像是想起什么，从自己湿漉漉的怀里掏出一个同样被浸透的油布包，里面是他们在潜入私矿时偶然匆忙收集的几份文书和一块奇特的矿石样本。“将军，这些……都湿透了……”
厉晚接过来，就着小六子维持的那一小簇微弱火苗，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烘烤。纸张脆弱，火苗跳跃，必须全神贯注。文书上的墨迹有些已经晕开，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一些字眼：“……交割……”、“……玄铁西流……”、“……灼曌……”、“……甲胄……”。那块矿石样本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红色，触手冰凉沉重，绝非普通铁石。
褚阿大看着厉晚专注的神情，又看了看洞外虽然减弱但依旧遮蔽天日的风沙，哑声道：“这鬼风沙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就算停了，外面的地貌怕是也全变了，原来的路肯定找不着了。”
厉晚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褚阿大脸上：“褚老哥，你之前说这是废弃的浅矿洞？你对这里的结构还有印象吗？”
褚阿大努力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年头太久了……只记得好像不止这一层，下面好像还有老的坑道，但入口早就塌了封死了吧？这矿废了有些年头了，按理说不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绝非风吼的异样声响，隐隐约约地从矿洞深处传来。
那声音很轻，被洞口的风声掩盖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这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对于厉晚和赵猛这种感官敏锐的人来说，却如同针尖般刺入了耳膜。
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人声？
四人瞬间都屏住了呼吸，厉晚迅速示意小六子将火苗压到最低，只留下一点微光照明。
矿洞深处一片死寂的黑暗，那声音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但厉晚的眉头紧紧锁起。废弃多年的矿洞，深处怎会有金属声和人声？结合文书上“西运”、“灼曌”、“甲胄”的字眼，以及这块奇特的黑红矿石，一个极坏的猜想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不对劲。”厉晚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如刀，“这矿洞恐怕没那么‘废弃’。”
她看向赵猛：“还能撑住吗？”
赵猛咬着牙，试图移动伤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他重重一点头：“死不了！”
“小六子，扶好赵猛。褚老哥，你经验老到，仔细听听动静。”厉晚迅速下令，“我们往里探一探，小心脚下，不要发出声音。”
她将烤得半干的文书和那块矿石样本仔细收好，反手握住长枪，率先朝着矿洞深处的黑暗小心摸去。小六子连忙搀扶起赵猛，褚阿大则紧张地侧耳倾听着前方的动静，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潮湿沉闷，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和硫磺混合的怪异气味，完全不像一个废弃多年的矿洞该有的样子。脚下的路也逐渐变得平整，似乎有人工修整过的痕迹。
突然，走在最前的厉晚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
从前方一个拐角后面，传来了清晰的、沉闷的金属敲击声，以及一个沙哑疲惫的嗓音，用着一种略显生硬的官话抱怨着：“……催命似的……这批‘烬血’甲……三日……要老命了……”
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呵斥道：“闭嘴！杜爷的吩咐也敢嚼舌根？还想不想见你老家的人了？赶紧熔了这批玄铁芯，误了时辰，把你扔进炉子里当柴烧！”
杜爷？杜衡？！
厉晚眼中寒光一闪。她示意其他三人紧贴洞壁，自己则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借着岩壁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拐角处望去。
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拐角后，并非想象中狭窄的坑道，而是一个被人工极大拓宽了的巨大洞窟！洞窟中央，一座巨大的、散发着惊人热量的熔炉正在熊熊燃烧，炉火竟是诡异的暗红色，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光怪陆离。数十个肤色暗红、身材矮壮、只穿着破烂皮裙的匠人正麻木地劳作着，拉着风箱，抬着坩埚，或将烧红的金属放入模具捶打。
而在洞窟一侧的空地上，赫然堆叠着数十副已经成型的神秘甲胄！那些甲胄通体呈现暗沉的黑红色，造型狰狞，关节处带着尖刺，在暗红炉火的映照下，甲片边缘仿佛有尚未干涸的血渍在流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正手持皮鞭，在一旁监督。刚才那尖锐的呵斥声显然就出自他口。
厉晚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甲胄。这就是“烬血骑甲”？为灼曌国打造的？杜衡竟然瞒天过海，在这废弃矿洞的深处，利用赤奴匠人，私炼玄铁，为敌国铸造军械！前一次的黑石堡之战，烬血骑的战力，厉晚是深有体会，原来这居然是内奸的贡献。
玄铁西流……原来指的是这个！将帝国严禁流出的珍贵玄铁，偷偷打造成战力超群的甲胄西运至敌国！
风暴改变了地貌，或许恰好暴露了这条原本极其隐蔽的矿道入口，让他们误打误撞，撞破了这惊天的秘密！
厉晚缓缓缩回阴影中，脸色凝重如水。她对着跟上来的赵猛、小六子和褚阿大，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用唇语无声地说道：
“杜衡……私通敌国……铸甲……”
赵猛的眼睛瞬间瞪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小六子吓得捂住了嘴。褚阿大更是面如土色，身体微微发抖。
他们原本只是想躲避沙暴，处理伤口，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卷入了一个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阴谋漩涡之中。
眼前的发现，让安全撤离的计划变得复杂和危险了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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