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李鸳儿独自坐在自己狭小房间的炕沿上,窗外没有月光,只有呜咽的风声,如同她心底无法宣泄的悲鸣。白日里撞见的那一幕—崔展颜与秋桂在假山后的苟且—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噩梦,在她眼前反复上演。
那不仅仅是背叛,更是一种将她尊严彻底碾碎的羞辱。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崔展颜,乃至整个崔家眼中,她李鸳儿,与那秋桂并无本质区别,都不过是用来“试种”、用来延续香火的工具,甚至,她连被“优先试用”的资格都已失去。
最后一丝对旧情的幻想,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绝望的疯狂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她的计划,不能再等了。
目光落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小酒坛上。这是她前几日,利用去后厨的机会,从石头管辖的、给低等仆役发放的浊酒中,偷偷匀出来的一小坛。
酒不算好,却足够烈。她又从自己偷偷攒下的、用来应对“意外”的药材里,找出几味有安神、甚至些许迷幻作用的草药粉末,小心地混入了酒中。
她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深切的自我厌弃。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利用一个或许这府里唯一对她怀有真诚善意的男人,她在将一个无辜的人拖入她复仇的泥沼,她在进行一场豪赌,赌注是她和石头两个人的命运,甚至性命。
“石头哥.….”她在心中无声地唤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他那张总是沉默却坚毅的脸,想起他一次次笨拙却实在的帮助,想起两人对视时,他那眼中深藏的、她以往刻意忽略的温暖与怜惜。
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从前,她心中装着那个遥不可及的少爷,自觉不配,也不敢去触碰另一份可能的情感。
后来,她被恨意填满,更觉自己肮脏不堪,不配拥有任何光亮。而石头,他那么老实,那么本分,她怎能将他拉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泪水无声地滑落,苦涩冰凉。
可是.….她还有退路吗?
母亲绝望的泪眼,弟妹惊恐的神情,老夫人冰冷的审视,陶春彩与林婉儿的讥诮,崔展颜与秋桂那令人作呕的画面.???所有的一切,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逼迫着她,只能向前,不能回头!
“对不起,石头哥..”她闭上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就这一次...就利用你这一次...若真有报应,就让我一个人下地狱吧!”
她猛地擦干眼泪,眼中重新凝聚起那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换上了一件虽然旧却洗得干净、衬得她腰身愈发纤细的浅色衫子。
她知道自己容貌的优势,今夜,她必须利用这一切。
她提着那坛加了料的酒,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门。夜色浓重,仆役居住的区域早已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婆子偶尔拖沓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梆子声。
石头的房间在排房的最尽头,单独一间,这是他升任小管事后的微末特权。窗纸上透出一点昏黄微弱的光,显示主人尚未睡下。
李鸳儿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停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手,极轻地叩响了门扉。
“谁?”里面传来石头警惕而粗嘎的声音。
“石头哥,是我…鸳儿。”她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细微的颤抖。
屋内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窸窣的穿衣声和脚步声。门“吱呀” 一声开了,石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屋内大部分光线。
他是然已经准备歇下,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衫,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慌乱和遗憾
“鸳儿……”
李鸳儿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带着哽咽,半真半假地诉说道:“石头哥..我心里....心里难受得紧…?没人能说,只能来找你.”她将手中的酒坛往前递了递,“我……我弄了点酒,你能.?陪我喝一点吗?就一会儿.…..”
石头看着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听到她带着哭腔的恳求,那颗本就因她而柔软的心,瞬间被攫住了。
他深知她在府里的艰难,白日里似乎还受了少奶奶的责罚(这是他听其他仆役议论的),此刻见她如此,只以为她是委屈无处发泄,哪里想得到这背后隐藏的惊天阴谋?
他犹豫了一下。深夜让一个姑娘,尤其是少爷房里的姑娘进自己房间,于礼不合,风险极大。可是??看着她那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模样,他硬不起心肠拒绝。
“进来吧,外面冷。”他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门,声音低沉。
李鸳儿心中一紧,他屋里的东西
和他的人一样,简单,甚至堪称简陋,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和木材的气息。
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李鸳儿将酒放在屋内唯一的小木桌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她主动拿起桌上两个粗糙的陶碗,倒满了酒,那浓烈的酒气混合着草药的微辛弥漫开来。
“石头哥,”她将一碗酒推到他面前,自己端起另一碗,眼泪又落了下来,“这府里,也只有你.?还肯听我说说话了。
我心里苦??真的好苦.…”她说着,仰头就将碗中那辛辣的液体灌了下去一大口,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流得更凶。
这倒不全是演戏。那酒的劣烈和明知自己在做恶事的自我厌弃,让她真的想用这灼烧感来麻痹自己。
“鸳儿!慢点喝!”石头见状,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多想,端起自己那碗酒,本想劝她,见她如此痛苦,竟也下意识地跟着喝了一大口,仿佛这样能分担她的痛苦一般。
酒入愁肠,化作更深的躁动与勇气。
李鸳儿借着酒意,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来。
她没有提及崔展颜的丑事,只反复说着自己的卑微,说着主子的轻贱,说着未来的无望,说着对娘家困境的无力…??这些话,九分真,一分假,却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她一边说,一边默默流泪,那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在昏暗的灯光下,脆弱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白瓷。
石头默默地听着,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越来越让他感到头脑昏沉的酒。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她泪湿的脸颊,听着她绝望的倾诉,心中那片埋藏已久的、名为“李鸳儿”的荒原,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火种,轰然燃烧起来!
他早就喜欢她了。
从那个冬天,她偷偷塞给他一块桂花糕开始;
从每一次在府中相遇,她对他露出的那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开始;
从她明明自己处境艰难,却还总是记挂着给那只流浪猫留口吃食开始….
她那么美,那么好,像山涧最清澈的溪水,像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
可他从来不敢表露半分。他只是个最低贱的仆役,而她,是少爷房里的人,即便只是个丫鬟,也与他有着云泥之别。
他只能将这份感情死死压在心底,用沉默和笨拙的帮助,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点卑微的念想。
然而此刻,酒精和眼前她毫无防备的脆弱,像两头凶猛的野兽,撞碎了他理智的栅栏。听着她的哭诉,他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股想要保护她、将她从这苦海中拯救出来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腾!
“鸳儿....别哭..”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意和压抑的情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他的手粗糙,布满了老茧和伤痕,触碰到她细腻脸颊的瞬间,两人都如同触电般颤栗了一下。
李鸳儿抬起泪眼,望进他那双因为酒意和情感而变得异常明亮、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沉默和距离,只有翻滚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炽热情感与…毫不掩饰的心疼。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深藏已久的爱慕!
这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酸楚、愧疚、罪恶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利用了他的感情!她正在玷污这份或许是她在这世上能得到的、最纯粹的情感!
“石头哥....我…”她想退缩了,她想逃离这里,她不能这样对他!
可是,已经晚了。
石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唇,看着她眼中复杂的泪光,那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怀中……
“鸳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我心里早就..”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带着酒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李鸳儿被他紧紧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他身体传来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温度。那加了药的酒力,以及他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情感爆发,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挣扎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不….不能这样….
可…??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不是吗?
是她...亲手将他引到了这一步…
罪恶感与那扭曲的求生欲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她的身体僵硬,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挣扎,只是无力地靠在他坚实而滚烫的胸膛上,仿佛一株找到了攀附的浮萍。
她的沉默和眼泪,在石头看来,却成了默许和委屈。
他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无比笨拙的急切的吻上了她的唇。
那吻,带着酒的辛辣和他本身灼人的气息,生涩,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
李鸳儿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如同濒死的蝶翼。
她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由她亲手编织的、混合着罪恶、利用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情感的迷乱之中?..
桌上的油灯,灯花噼啪一声爆开,火焰剧烈地摇曳了一下,随即,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狭小的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呜咽,和那无声蔓延的、将两人共同拖向未知深渊的.?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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