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传来的泣血求救,如同冰锥刺入八戒的神魂,让他对玉帝的恨意与紧迫感达到了新的顶点。然而,西行之路仍需一步步走过。离开了看似祥和、内里却暗藏月影迷踪的天竺国皇城,取经队伍继续向着灵山方向行进。只是八戒的心,早已分成了数份,一份用于应对眼前路途,一份用于推演弑神弩的铸造与破障金针的运用,一份用于牵挂那月宫深处被囚的仙子,更有一份,在默默整合着怀中那日益沉重、几乎要压垮乾坤的罪证。
这一日,行至一处唤作寇家府邸的所在,却见门庭冷落,白幡高悬,悲声阵阵。一打听,方知此地有名的善人寇员外,于几日前竟无端暴毙,死得不明不白,家人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疑惑之中。
唐僧闻之,心生怜悯,当即决定前往吊唁,并为亡者诵经超度。悟空、八戒、沙僧自然随行。
寇府之内,气氛凄惨。寇员外之子寇梁、寇栋,皆是知书达理的文人,此刻却哭得双目红肿,见到圣僧到来,如同见了主心骨,跪地便拜,泣诉其父冤屈。
“圣僧明鉴!家父一生乐善好施,斋僧布道,体魄素来康健,前一日尚在安排施粥事宜,怎会一夜之间便无疾而终?定是……定是有了邪祟作怪,或是……或是遭了歹人毒手啊!”寇梁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与困惑。
唐僧安抚道:“施主节哀。若真有冤屈,我佛慈悲,必不会令善人蒙冤。待贫僧为员外诵经,望其早登极乐,亦盼能明察秋毫。”
悟空火眼金睛在灵堂内外扫视,却并未发现妖气残留,挠头道:“奇怪,并无妖魔鬼怪的气息,这老头儿死得倒是干净。”
八戒立于一旁,沉默不语。他并未如悟空般探查妖气,而是将神识沉入更深的层面——关乎生死轮回的法则之线。他隐约感觉到,寇员外之死,其魂魄离体的方式,并非自然寿终,也非外力强摄,倒像是……被某种更高层面的规则力量,强行从生死簿上抹去了阳寿!这种感觉,与他之前感知到的、地书上显示的寿元被篡改的痕迹,隐隐呼应!
“此事恐非寻常。”八戒沉声开口,打断了唐僧的诵经,“寇员外之死,或非邪祟,亦非凡人所能为。其魂魄去向,生死簿上记载,恐怕才是关键。”
众人皆是一惊。寇家兄弟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长老之意是……地府?家父阳寿被改了?”
八戒点头,目光锐利:“需得往地府走一遭,查个明白!”
事关生死秩序,唐僧亦觉事关重大,颔首应允。悟空自是闲不住,嚷嚷着同去。沙僧留下护持唐僧与寇家。
八戒与悟空,一个施展幽通之术,一个架起筋斗云,顷刻间便穿透阴阳界限,来到了森罗殿前。但见鬼门关幽深,黄泉路漫漫,阴风惨惨,鬼火粼粼。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地府之中,除了固有的阴森,更弥漫着一种压抑、混乱,甚至是一丝……恐惧的气息。往来鬼差行色匆匆,面露惶然,十殿阎罗的殿宇也似乎黯淡了几分。
闻听齐天大圣与天蓬元帅联袂而至,秦广王、楚江王等十殿阎罗不敢怠慢,齐聚森罗宝殿,只是个个面色不佳,眼神躲闪。
“阎王老儿!”悟空性子急,跳上案桌,金箍棒指着秦广王,“快把那寇洪寇员外的生死簿拿来俺老孙瞧瞧!他儿子说他死得冤,俺老孙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勾错了魂!”
秦广王面露难色,与其他几位阎王交换了一下眼神,支吾道:“大圣……天蓬元帅……此事……此事恐有不便。生死簿乃天地至宝,记载众生寿夭,非……非可轻易示人……”
八戒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周身虽未散发威压,但那历经劫难、洞察黑幕后沉淀下的冰冷目光,却让十殿阎罗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阎君,”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寇员外一生行善,无故暴毙,其子鸣冤,我师欲超度而明因果。查阅生死簿,辨明其寿数,乃是理所应当。尔等推三阻四,莫非……这生死簿上,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还是说,尔等地府,已非秉公执法之地,成了某些存在徇私枉法的工具?!”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震得十殿阎罗面色大变!楚江王忍不住道:“元帅慎言!地府秩序,乃天道所定,我等岂敢……”
“既不敢,便拿来一看!”八戒打断他,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位阎罗,“还是说,需要我请出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或是将那孽镜台搬来,照一照尔等近日所为?”
提及地藏王菩萨和孽镜台,阎罗们更是冷汗涔涔。他们深知眼前这位天蓬元帅早已非吴下阿蒙,其一路西行所集之力、所知之秘,恐怕远超他们想象。
秦广王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挥了挥手,示意判官去取生死簿。他看向八戒,眼中带着一丝哀求与无奈:“元帅……非是我等不愿,实是……实是有难言之隐啊!罢了……罢了……或许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很快,判官捧来厚厚的生死簿。悟空一把抢过,翻到寇洪名讳那一页,只见上面原本的阳寿记载,竟被一道刺目的朱红笔墨强行划去,旁边以小字批注:“冲犯天威,削寿三十载,即刻勾魂。” 而寇洪原本的阳寿,分明还有三十余年!
“好啊!”悟空勃然大怒,“好一个‘冲犯天威’!那寇老头儿一个凡间善人,如何冲犯天威?这‘天威’又是哪个混账东西?阎王老儿,你们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八戒按住暴怒的悟空,目光却比悟空的金箍棒还要冰冷,他看向秦广王:“仅仅一个寇员外?恐怕不止吧?阎君,我要看的,是近五百年来,所有被擅自篡改过的生死记录!所有非因天道轮回、非因自身业力,而是被外力强行干预增减的阳寿名录!”
十殿阎罗闻言,集体色变,身形摇摇欲坠!
“元帅……这……这……” 秦广王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话。
“拿出来!”八戒猛地踏前一步,整个森罗殿都为之震颤,他怀中那卷冤魂玉简似乎感受到同源的气息,发出低沉嗡鸣,无尽的怨念几乎要透体而出,“否则,我不介意让这地府,先尝一尝‘弑神’之前的怒火!看看是尔等地府律法森严,还是那凌霄殿上的伪帝,能保得住你们!”
恐怖的威压混合着万千冤魂的嘶吼,笼罩了整个森罗殿。十殿阎罗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他们感觉面对的不再是天蓬元帅,而是一尊即将点燃三界烽火的复仇之神!
最终,在八戒那不容置疑的逼迫下,秦广王颤抖着,从森罗殿最深处,一个隐藏的、布满了尘埃和封印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册以黑色丝绦捆绑、封面烙印着诡异符文的特殊簿册。
“此……此乃‘逆命簿’……” 秦广王声音发颤,“乃……乃我等被迫记录下的,所有被……被凌霄殿那位,以无上权柄,强行篡改生死、增减阳寿的……原始记录副本……其上,皆有……皆有天帝印玺的气息为证……”
八戒接过那册“逆命簿”,入手只觉得沉重无比,仿佛承载了无数被扭曲命运的冤屈。他缓缓翻开,一页页,一行行,触目惊心!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
某年某月某日,西海某龙太子,因拒绝献出龙珠,被削寿五百年,打入轮回畜生道。
某年某月某日,南瞻部洲某贤王,因推行仁政,国运昌隆,恐其功德威胁天庭信仰,被暗中增寿(使其长期昏聩,败坏国政)五十年,致民不聊生。
某年某月某日,某山神之女,因容貌被某天神觊觎未遂,其全家阳寿被尽数剥夺,魂飞魄散。
某年某月某日,北俱芦洲一部落,因信仰古神,未被完全收服,全族十万众阳寿被集体削减三十年,致其部落衰落……
……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缘由、篡改方式(增或减)、执行指令的气息印记(皆指向玉帝),记录得清清楚楚!这其中,有为延揽某些特殊人才(如炼丹、炼器)而增寿的,有为惩罚不服从者而削寿的,有为实验某种秘法而随意修改的,更有大量如同寇员外这般,只因微不足道的“冲犯”(甚至可能是莫须有)而遭殃的!
这薄薄的一册“逆命簿”,简直就是玉帝滥用权柄、视众生为蝼蚁、肆意践踏阴阳秩序的赤裸裸的罪证!其罪恶,比任何妖魔为祸都要深重千倍万倍!它彻底撕碎了天庭主宰公正无私的最后伪装!
悟空看得呲牙欲裂,金箍棒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刻打上凌霄殿。
八戒合上“逆命簿”,小心收起。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十殿阎罗,声音冰冷如九幽寒冰:“尔等身为幽冥之主,执掌轮回,却助纣为虐,隐瞒此等逆天大罪,其罪亦是不小!”
十殿阎罗纷纷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元帅明鉴!非是我等愿意!实是帝威如狱,我等……我等亦是身不由己啊!若不听从,恐地府顷刻覆灭,轮回崩坏啊!”
八戒知道他们所言非虚,玉帝的积威与魔神的诡异,确实非十殿阎罗所能抗衡。他冷冷道:“今日之事,暂且记下。待日后清算之时,望尔等能戴罪立功,重整阴阳秩序!否则,新天条之下,亦容不得尔等尸位素餐之辈!”
说罢,不再理会磕头如捣蒜的阎罗,与悟空带着那册沉重的“逆命簿”,离开了阴森混乱的地府。
返回阳间,将真相告知寇家兄弟与唐僧。寇家兄弟悲愤交加,却也对八戒感激不尽。唐僧听闻玉帝竟如此罔顾生灵,篡改生死,亦是骇然失色,连诵佛号,眼中充满了对天道不公的悲悯与对弟子前路的深深忧虑。
八戒手握“逆命簿”,感受着其中无数被篡改命运者的无声哭泣。这地府之行,不仅坐实了寇员外冤案,更拿到了玉帝系统性破坏三界根基的又一铁证!
篡改生死,扰乱阴阳,此罪,天道不容!
怀中的罪证,又添一重。八戒望向西方,目光仿佛已穿透灵山,看到了那场无法避免的终局之战。每一步,都更近终点,也更深陷泥潭,但他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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