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期密集的案头工作，《风起陇西》终于正式开机。作为传统文化特别顾问，李萱需要不定期进驻剧组，进行现场指导。第一次接到进组通知时，李萱激动又紧张，连夜收拾行李，不仅带了厚厚的资料，还塞进去一堆她认为“片场必备”的神奇物品，比如能缓解疲劳的古怪草药膏、防中暑的薄荷鼻通（虽然已是深秋），以及一大包准备分给工作人员搞好关系的零食。
剧组设在偏远的影视基地，还原了汉代风格的街市与宫阙。李萱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赶到时，正好赶上拍摄一场重要的朝会戏。现场气氛肃穆，工作人员步履匆匆，演员们穿着厚重的朝服，戴着繁复的头冠，一派庄严肃穆。
李萱瞬间被这专业而庞大的场面镇住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她找到负责对接的副导演，小声报到。
“李老师来了？正好！”副导演忙得脚不沾地，“下一场有几个大臣跪拜奏对的镜头，礼仪方面您帮忙盯着点，千万别出岔子。”
“没问题！”李萱立刻进入状态，拿出随身携带的“礼仪小抄本”，猫着腰溜到监视器附近，聚精会神地看着演员们的排练。
一开始还算顺利，她只是小声提醒某个演员手持笏板的角度不太对，或者跪坐时衣摆的整理方式。导演对她的专业度表示认可。
问题出在了一场群戏上。剧情是几位大臣因政见不合，在朝堂上发生争执，动作幅度稍大。一位老戏骨在情绪激动地转身时，宽大的袖袍猛地一甩，差点扫到旁边灯架。
“卡！”导演喊停，“王老师，动作稍微收一点，注意安全。”
李萱在一旁看着，职业病发作，觉得这不仅是安全问题，从礼仪角度看，在君王面前如此大幅度挥袖也略显失仪。她很想上前建议，但看着那位气场强大的老戏骨，又有点怂。
犹豫间，她看到戴言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监视器旁，正和导演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似乎察觉到李萱的踌躇，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没有任何表示，却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李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趁着调整灯位的间隙，小步快跑到那位老戏骨身边，尽量用谦逊又清晰的语气说：“王老师，打扰您一下。刚才那个转身挥袖的动作特别有气势，特别好！就是…根据汉代的朝仪，臣子在君前，袖摆的晃动幅度是有讲究的，不宜过于张扬。您看是不是可以这样…”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相对内敛但依旧能表达情绪的袖舞动作。
老戏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实习生的年轻姑娘会来跟他讲戏。他看了看李萱真诚又带着点紧张的眼神，又瞥了一眼不远处不动声色的戴言，沉吟片刻，居然点了点头：“有点道理。我试试看。”
调整后的表演，既保持了人物情绪，又更符合历史情境，导演看了回放后非常满意：“好！这个度把握得更好！李老师，不错啊！”
李萱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还得强装淡定：“应该的，应该的。” 一转头，对上戴言的目光，他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让李萱瞬间觉得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然而，李萱的沙雕本质就像按下的葫芦，总会在不经意间浮起来。
下午拍摄一场市集的戏，需要用到一些他们团队帮忙考证复原的汉代器物，包括一种叫做“鐎斗”的温酒器。道具组不小心拿错了一个细节有误的仿品，被眼尖的李萱发现了。
“等一下！这个鐎斗的流口造型不对！”李萱急忙喊停，跑过去拿起那个铜器，认真地对道具师傅解释，“根据我们查到的出土实物和文献，这个时期的流口应该是更弯曲的，像这样…”她说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脚下错综复杂的电缆。
“哎哟！” 她被电缆绊了个结结实实，整个人向前扑去。为了保护手里那个（虽然是仿品但也很贵的）鐎斗，她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身子，结果自己“噗通”一声侧摔在地上，鐎斗则被她高高举起，完好无损。
现场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以诡异姿势趴在地上的李萱身上。
“李老师！你没事吧？” 副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赶紧跑过来。
李萱龇牙咧嘴地被扶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怀里的鐎斗，发现没事，长舒一口气：“没事没事！道具没事就好！”她揉了揉摔疼的胳膊肘，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脸一下子红了。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戴言也走了过来，看了眼她沾满灰尘的衣服和微红的脸颊，眉头微蹙：“摔到哪里了？”
“没…没哪儿！皮厚！”李萱慌忙摆手，试图用傻笑掩饰尴尬，“嘿嘿，意外，纯属意外。”
戴言没说什么，只是对旁边的场务吩咐：“把这一片的线路再整理固定一下。” 然后目光回到李萱身上，“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真不用…”
“去。”语气不容置疑。
李萱只好在众人同情又好笑的目光中，一瘸一拐地跟着场务去了医务室。还好只是手肘和膝盖有些淤青，并无大碍。
等她揉着膝盖回到片场时，发现那个拿错的鐎斗已经被换成了正确的版本，拍摄继续进行。戴言正在和导演看回放，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回来。但李萱却发现，自己之前摔倒的那块区域，所有电缆都被用胶带牢牢固定在了地上，清晰明了。
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了一下。
傍晚收工后，李萱累得瘫倒在临时休息室的椅子上，感觉比连拍三天打戏还累。正望着天花板发呆，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递到了她面前。
抬头，是戴言。
“谢谢戴老师。”李萱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今天表现不错。”戴言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平淡，“专业，也敢说。”
李萱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有点丢人。”
“无妨。剧组里各种意外都有。”戴言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重要的是解决了问题。”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剧组收工的零星声响。李萱看着戴言平静的侧脸，白天积攒的紧张、尴尬、以及那一点点小成就感和此刻的疲惫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戴老师，”她轻声说，“在现场看着那些我们考证出来的细节，一点点变成真实的画面，感觉好奇妙。”
“嗯。”戴言应了一声，“这就是制作的魅力。”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明天还有戏，早点休息。”
“好，戴老师再见。”
戴言离开后，李萱又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准备回酒店。虽然今天摔了一跤有点糗，但她成功完成了第一次现场指导，得到了认可，也…感受到了某人不动声色的关照。
她看着自己被妥善固定的电缆，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膝盖，忍不住笑了。片场生活，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有挑战，也更有趣。
至于那点小小的狼狈，就当是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点缀吧！她李萱，可是越挫越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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