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布满了乌云，空气中混着土气跟霉味，黏腻腻地向人袭来。
常师傅手中握着雨伞，快步在小巷里穿梭。
看到前方的院子，他更是加快小跑了几步。
可就这几步，偏偏踩中了门前的青石板。
板缝里未干的雨水瞬间溅了他一裤子。
污浊的雨水浸湿了衣裳，常师傅忙掏手绢擦拭，口中骂骂咧咧。
千防万防，还是弄脏了衣裳，这天气洗件衣裳什么时候能干啊？
这份无处发泄的怒气也只能被他转到房屋主人的身上。
这次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说服对方。
他心中越气，伸手敲门的笑容越诚恳。
“有人吗？李师傅，李师傅开开门啊。”
屋内很快传出声响，不一会儿一个矮壮的光头男人就推开了院门。
“常老弟，你怎么这天气还往外跑？快进来快进来。”
常师傅笑着一路跟他进了屋。
“我带了伞的，这不是想着来你这儿坐会儿吗？”
李师傅忙给他倒了碗热茶。
“来，喝点热的暖暖身子，我说老弟，你还是为了上次的事儿来的吧。”
常师傅接过茶碗呼着气抿了一口。
“老哥你是爽快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的确还是为这事来的。”
他从手里掏出了早就写好的申请书，递给李师傅。
“老哥你看看，这上头都是我联系好的师傅们，我已经凑了这么多人了，您看您的老相识王师傅也在上头呢，可就差您了。
“有您这位老资历坐镇，我们这才能搞得起来不是？”
李师傅是位老木匠，这名单上一共六个人，有两位木匠都是他原来带过的徒弟。
他的手艺也是有口皆碑，常师傅是打定主意非要拿下他不可。
见他有些犹豫，常师傅乘胜追击：“老哥，我这主意可都是那帮小年轻帮咱们探过路的。
“凭什么？一帮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却能赚的比咱们还多。
“他们能成立小组，咱们凭什么不能成立个小组？
“咱们身上的都是真手艺，可不是他们那帮半吊子能比的，到时候分工合作，肯定比这帮混小子赚得多。
“我知道您现在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但您也得为孩子们考虑啊。”
最后这句可算是挠到了李师傅的痒处。
其他孩子倒是没什么，可他有个才上小学的老来子，那是他的心尖尖。
他爹就是在他这个年纪没的，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老死的。
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能陪伴自己的老儿子。
自己现在有产有业。
折腾会有两个后果，一个是把日子变好，一个是把日子变坏。
照他这个年纪，日子过得不差，是没有心力再去折腾了。
可常师傅提到了自己的老儿子，他看了看名单上这些熟悉的名字，终于下定决心折腾最后一次。
“常老弟，你为了这事儿都来了我们家这么多次，我要是再不答应，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见他终于同意了，常师傅欣喜不已。
像是怕李师傅反悔一般，他忙从兜中掏出笔来递了过去。
“李师傅，您放心，还是按照我跟你之前说过的，让您占第二大股。”
李师傅看了看申请书上的内容，在他指定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终于将这事儿给搞定了，常师傅拿着申请书告辞离开的时候，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笑容。
他举着伞在雨中疾行，等终于走到家的时候，却故意板起脸来。
今天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看来老天爷都在帮他。
常师傅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捋着八字胡，皱着眉在来人面前坐下。
“老孙，您可是稀客啊，真没想着我搬走了之后，还能在家里看见你。我还以为我被厂子扫地出门以后，你就看不上我了呢。”
孙师傅搓搓手，在他对面坐下，讨好地笑了笑。
“老常，你这是啥话呀？咱俩同一年进的厂，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还能不登门吗？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吗？”
常师傅淡淡一笑：“怎么着，那现在是有时间了？”
孙师傅一听这话，整张脸顿时皱巴了起来。
这个老常，到底是故意看他笑话呢，还是真不知道。
“哎，真是流年不利呀。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到厂里举报我。现在好了，我跟你一样了。”
其实他的情况比常师傅还要糟糕，这人不仅举报他接私活，还把他偷拿厂里的木料的事儿给捅了出去。
他不仅比常师傅交的罚款要多的多，还要赔厂子里的钱。
这些年累死累活攒下来的那点儿家产，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一场。
见他实在可怜，常师傅也终于是给他倒了碗茶水。
孙师傅见常师傅这算是原谅自己了，忙双手去接茶碗。
他要是早知道自己还会有求到常师傅头上的一天，常师傅搬离家属院儿的时候，他肯定要去送一送。
只是他现在正感动于常师傅的不计前嫌，却忽略了常师傅喝茶时低掩住的那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老孙啊，你这人我是最了解的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儿就赶快说吧。”
孙师傅放下茶碗：“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常师傅笑看着他：“那行，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今天要是再想说些有的没的，我可不答应。”
孙师傅：“别别别，哎呀，你这人。
“行行行，我老实交代。是，我今天来还真有件事儿想要求你。
“这不是听说你在这儿立住脚了吗？还要成立什么小组？这才想着投奔你来了吗？”
偷拿厂子木材的事儿，让他在家属院那片名声都臭了。
不走是不行了。
常师傅就等他这句话呢，可是不压价是不可能的。
他装作为难：“哎呀，老孙你说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之前请你来你舍不得工作。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手头上有一大堆买卖，看到了我的实力全都抢着加入小组。
“可我现在也用不了这么老些人呀，手头上现在就一个名额，你说……”
孙师傅见他这样拿乔，心里气的不行，但也只能咬咬牙。
“哎，老常，啥都别说了，只要能让我加入，条件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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