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崇敬、信赖、仰慕，以及难以言喻的羞涩的复杂情愫，如同悄然涌动的暖流，在陆亦可心底深处滋生、蔓延。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陈海。
陈海很好。
正直，善良，纯粹，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关心案情的进展，是感激救他的人。
他身上有种这个时代稀缺的赤子之心。
她对他，有战友之情，有关心，有敬佩。
曾经，在反贪局共事的日子里，她对这位正直的上司，未尝没有过一丝朦胧的好感。
那种好感很淡，淡到她自己都未必察觉，淡到只是偶尔在加班后的深夜，看着他伏案工作的侧影时，心头会微微一动。
但……也仅此而已了。
那种或许有过的、朦胧的好感，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尤其是在见识了祁同伟这样的男人之后……
就像阳光下的薄雾，不知不觉间，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反而……
陆亦可的目光再次偷偷瞟向祁同伟。
祁同伟似乎并未察觉陆亦可这细微的异样。
他放下茶杯，很自然地拿起公筷，动作熟练而自然地夹了一块清蒸鱼最肥美的鱼腩，放到陆亦可面前的骨碟里，声音温和：
“亦可，今天在法庭上，辛苦你了，应对得很好。多吃点，这鱼不错。”
他又转向陈海，语气关切：
“陈海，你更要多补补。这鸡汤是这家的招牌，炖了十几个小时，很温补，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说着，亲自盛了一小碗金黄油亮的鸡汤，放到陈海面前。
陆亦可正沉浸在纷乱的心绪中，祁同伟这自然而体贴的举动，让她心头又是一颤。
那鱼肉鲜嫩，汤汁浓郁，可她吃在嘴里，却仿佛尝到了一丝别样的甜意。
她不敢抬头，只是小声回应，与之前风风火火的陆处长云泥之别：“谢谢祁厅。”
陈海是个粗线条，加之重伤初愈，精神并未完全恢复，没留意到陆亦可语气和神态的细微变化。
他还沉浸在激动与愤慨交织的情绪中，双手捧起那碗鸡汤，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温暖，又看向祁同伟，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祁厅，明天一定要把侯亮平那个败类揪出来！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和赵澍干的那些龌龊事，全都交代清楚，我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放心吧，陈海。”
祁同伟目光平静，却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明日法庭上的风云变幻。
“好好养身体，你的战场，不只在法庭上。汉东经此一役，百废待兴，将来还有很多工作需要我们一起去做。”
即便祁同伟没有怎么和陆亦可说话，但看着他给陈海倒水，水温试了又试才递过去，听着他低声询问陈海的身体恢复情况，安排后续的康复检查和理疗，看着他提到明天庭审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睿智光芒……
陆亦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沉稳如山、运筹帷幄的男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危险，却又让人无比安心。
强大，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像一口深井，表面平静，内里却深不可测。
永远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底牌，永远不知道他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关键时刻总能顶住天塌地陷，总能成为坚实的依靠。
陆亦可的心里，竟然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这种少女般的心动，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去夹菜，筷子却在盘子里拨弄了好几下，什么也没夹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热，幸好头发披散着，应该看不出来。
祁同伟终于到了察觉她的异样，但没说什么，而是正对陈海嘱咐：
“等你好些了，反贪局局长的位置，省委还会考虑你。”
陈海立刻点头，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问题！祁厅长，我虽然现在腿脚还不利索，但脑子清楚，反贪局这个烂摊子，一定要收拾好……”
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痛心，没有说下去，但祁同伟明白他的意思。
祁同伟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
“先养好身体。后面的事，不急，至于明天……是该彻底清算了。”
包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碗筷轻碰声。
窗外，夜色已浓，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勾勒出京州朦胧的轮廓。
汉东的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有人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兴奋谋划，有人为不可知的明日而惶恐不安。
陆亦可偶尔抬眼，悄悄望向祁同伟沉稳的侧脸，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那份怦然心动的感觉，在寂静中愈发清晰、坚定。
与此同时，网络世界早已沸腾。
关于“祁同伟沉冤得雪”、“王天龙败退离场”、“陈海苏醒出庭作证”、“明日终极审判”的热搜，一个接一个引爆社交媒体。
支持祁同伟的声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有人整理出了祁同伟二十年的履历。
从缉毒英雄，到被排挤打压，再到卧底黑恶势力内部，最终一举揭破惊天黑幕。
配上他不同时期的照片，从青年时的意气风发，到中年时的沉稳内敛，再到法庭上从容不迫的模样……
这条长图文被转发了几百万次。
也有人挖出了侯亮平这些年的“业绩”。
那些被他“办成铁案”的案子，有多少疑点重重，那些和他“关系密切”的商人，有多少后来出了问题。
虽然还没有实锤，但各种猜测、分析、爆料已经满天飞。
更有人把矛头指向了京城。
王天龙为什么要匆匆撤离？
他背后的“首长”是谁？
赵澍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些问题像野草一样在网络上疯长，虽然很快就有“相关帖子不予显示”的提示，但压下去一茬，又冒出来一茬。
民意，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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