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反贪局那间最大的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边坐满了人，基本都是反贪局各处的骨干。
主位上坐着的却不是侯亮平，而是刚刚空降的钟小艾。
其实严格来说，单单钟小艾一人，是不能代表中纪委调查组的。
但她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因为父亲钟正国已经授意了，整个汉东的检察机关，都得给她这个面子。
侯亮平陪坐在她左手边，脸上堆着笑。
但仔细看，那笑有点僵，眼神时不时瞟向自己老婆，带着点紧张。
钟小艾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套装，脸上化了淡妆，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掩不住那份从京城带来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面前摊开着一份厚厚的所谓“祁同伟犯罪集团调查报告初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侯局长，”
钟小艾开口了，透着一股子冷冰冰的挑剔。
“你们这个报告，我看了一上午。水分太多，实质性、能钉死祁同伟的东西，太少。很多关键环节的取证，逻辑链根本连不上。就凭这些，想办成铁案？恐怕很难向上面交代吧。”
老婆大人，瞎说啥大实话呢！
侯亮平脸上有点挂不住，赶紧解释：
“小艾…钟主任，您说的是。主要是祁同伟太狡猾，很多证据都被他提前销毁或隐藏了，而且现在军方那边…”
“不要强调客观困难！”
钟小艾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来。
“是是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侯亮平点头如捣蒜。
“你知道就好。办案子，靠的是能力和决心！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更要拿出过硬的东西来，否则，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怎么平息？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
底下坐着的检察官们个个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明镜似的：
谁看不出来你是故意唱红脸，一副高压办案的强势，好让侯局没那么多顾忌？
这哪是来指导工作，这分明是来找茬立威，逼着大家赶紧把祁同伟往死里整呢！
侯亮平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讪讪地点头：
“是，是，钟主任批评得对。我们一定加紧补充侦查，完善证据链。”
钟小艾满意地微微颔首，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
最后，像是不经意地，落在了坐在侯亮平右手边一直低着头记录的陆亦可身上。
“陆亦可处长，久仰大名。”
钟小艾一字一顿，似笑非笑的说：
“我听说，前段时间侯局长加班辛苦，您母亲，吴法官，还特意包了饺子送到局里来？真是体贴入微啊。”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送饺子？
这跟案情有什么关系？
陆亦可抬起头，没当回事。
还以为是这位钟主任突发奇想，要拉拉家常，活跃会议气氛。
她停下笔，抬起头，随口答道：
“钟主任消息真灵通。是有这么回事，我妈看侯局晚上总吃泡面，下厨也费事，顺手多包了点送过来。同事之间，互相照应一下，很正常。”
“正常？是吗？”
钟小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似笑非笑。
“您目前是吴法官对吧？她真是太热心了。不过我可听说，侯局长那段时间胃不好，吃了那饺子，晚上回去还不太舒服呢。也不知道是饺子馅不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话就有点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了。
什么饺子馅不对？
分明是暗示陆亦可她妈献殷勤没献对地方，甚至暗戳戳怀疑饺子有问题！
侯亮平的脸瞬间就白了，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猛地看向钟小艾，眼神里带着恳求和慌乱。
小艾这是要干嘛？
这醋吃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陆亦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可以忍受工作上的压力和质疑，但把她妈扯进来，还用这种恶心的方式含沙射影，她不能忍。
况且，陆亦可的母亲，用得着向侯亮平献殷勤吗？
那分明是要求人当月老拉姻缘！
但这话，她自然不好意思当着在座众人说。
“钟主任，您这话什么意思？”
陆亦可的声音冷了下去。
“饺子是我妈自己擀皮调馅，干净卫生。侯局长吃了不舒服，可能是他本身肠胃问题，或者其他原因。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查，需要化验，我家里还有剩的冷冻着。”
“陆亦可！住嘴！”
侯亮平急了，生怕陆亦可再说出什么顶撞的话。
一边是抱了二十年的大腿妻子，一边是下属，顶天了算个干将，还是有了异心的。
他当然知道该帮谁说话，于是赶紧出声呵斥，语气带着明显的偏袒：
“你怎么跟钟主任说话呢？钟主任这是关心我，也是提醒你，以后注意影响，毕竟…毕竟瓜田李下的，容易让人说闲话！”
“我说闲话？”
陆亦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看着侯亮平，眼神里全是震惊和失望。
“侯亮平！你摸着良心说，我妈就是看你加班辛苦，送顿饺子，全局那么多加班的同事，她给谁都送过，季检察长、林华华、陈海……到你这就成‘瓜田李下’了？就成‘让人说闲话’了？你……”
“够了！”
侯亮平突然打断。
被陆亦可连名带姓一吼，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尤其是在钟小艾面前，他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必须把场子镇住！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陆亦可。
“陆亦可，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是开会，在研究重大案情，你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干什么？”
“钟主任提出批评，是为了你好，是为了让你更严谨，免得沾上行贿受贿的不良风气。你倒好，不仅不虚心接受，还顶撞上级？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傻了。
谁都看得出来，钟小艾才是没事找事，借题发挥的那个。
侯亮平这分明是惧内，帮着老婆欺负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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