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南锣鼓巷的胡同里还浸着夜的微凉，几声清脆的鸟鸣，透过窗棂飘进慧真酒馆的后院休息室。
周大生是被一缕淡淡的米香馋醒的。宿醉的慵懒还没散尽，他睁开眼，就看见徐慧真正端着一个白瓷碗从门外进来，素色旗袍的衣角沾着点晨露的湿意，眉眼间带着晨起的清爽。
“醒啦？快起来洗漱，粥刚熬好，配着咸菜正好垫垫肚子。”徐慧真把碗搁在床头的小几上，笑着伸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轻柔得像春风。
周大生懒洋洋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碗里熬得软糯的小米粥，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家常味，忍不住笑道：“还是你这儿的日子舒坦，睡醒就有热乎饭吃。”
“就会贫嘴。”徐慧真嗔了他一句，转身从墙角拎过热水壶，倒了一盆温热的水，又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快洗洗，水不凉不烫，正好。”
周大生洗漱完毕，跟着徐慧真往前院的饭厅走。小方桌上摆着一碟腌得脆爽的萝卜条，一碟咸香的芥菜丝，两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看着简单，却透着一股子熨帖人心的烟火气。
他拿起筷子夹了口咸菜，脆生生的口感在嘴里散开，配着绵密的小米粥，舒服得他喟叹一声：“这咸菜腌得比食堂大师傅的手艺还好，难怪你这酒馆生意能留住人。”
徐慧真给他碗里添了勺粥，眼底带着笑意：“都是家常做法，不值当夸。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我给你装一坛子带着。”
“那敢情好。”周大生几口喝完粥，放下碗擦了擦嘴，抬头看向徐慧真，“吃完收拾一下，跟我去趟红星煤机总厂的养殖场。你那肉荤的事儿，今儿一并给你解决了。”
徐慧真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又带着几分迟疑：“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如今都是公私合营的章程，我这小酒馆，怕是没资格走正经渠道拿货吧？”
“放心，章程之内的事，亏不了你。”周大生摆摆手，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语气笃定，“我好歹是总厂的副厂长，主管保卫，养殖场本就是总厂下辖的合营单位，按规矩给商户分配供应份额，合情合理。”
徐慧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眉眼弯成了月牙，连忙起身收拾碗筷：“那我这就去换件衣裳，马上就来。”
半个时辰后，军绿色的吉普车驶出南锣鼓巷，一路朝着红星煤机总厂的方向驶去。车厢里飘着淡淡的皂角香，徐慧真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周大生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暖融融的。
养殖场离总厂不远，车子拐过两道弯，就看见一排排整齐的猪圈、鸡舍，远处的田埂上，还有工人正赶着羊群吃草。苏婉清正带着人在猪圈旁检查饲料，听见汽车的引擎声，抬头一看，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周厂长，您怎么来了？”苏婉清快步走到车前，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徐慧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多问。
周大生推开车门下车，指了指身旁的徐慧真，开门见山：“婉清，这位是徐慧真同志，在南锣鼓巷开了家合营小酒馆。如今商户食材供应都是按计划分配，你按规矩给她登记造册，划一份稳定的供应份额，猪肉、羊肉、鸡鸭都按标准来，保证新鲜出栏，走正常的公私合营供销账目。”
苏婉清是周大生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厂里的合营章程门儿清，闻言立刻了然，连忙笑着点头：“没问题！徐同志放心，我们养殖场是总厂直属的合营单位，供应商户的食材都是按质论价，走正规流程。您先登记一下酒馆的合营资质，我这就去给您办供应手续，往后每月按份额送货上门，保证不耽误您做生意。”
徐慧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连忙从包里掏出酒馆的合营执照副本递过去，脸上满是喜色：“谢谢苏处长，谢谢周厂长！这下我酒馆的食材供应可算有着落了，再也不用为肉荤发愁了。”
“这是章程之内该办的事。”周大生摆摆手，语气坦荡，“公私合营就是要盘活市场，你们商户生意好了，厂里的养殖场也能多一份销路，两全其美。”
苏婉清接过执照仔细看了看，又让干事拿来登记册，让徐慧真填好信息，转头就吩咐身边的人：“按商户供应标准，先给徐同志提半个月的份额，猪肉二十斤、羊肉十斤、土鸡二十只、鸭子十只，都挑好的装，走供销科的正规出库单。”
周大生看着徐慧真喜笑颜开的样子，补充道：“账目走总厂供销科和酒馆的对公账，按合营统一价结算，不用搞特殊化，免得落人口实。”
“周厂长考虑得太周全了。”苏婉清笑着应下，又热情地邀请道，“徐同志，我带您去仓库验货，保证每一份食材都符合供应标准。”
徐慧真跟着苏婉清去验货备货，周大生则靠在吉普车上，看着养殖场里生机勃勃的景象，嘴角噙着笑。不多时，徐慧真就跟着苏婉清回来了，身后的工人推着一辆小板车，上面堆满了用草绳捆好的肉，鸡鸭也都装在竹笼里，活蹦乱跳的，每一样都贴着合营单位的出库标签。
“周厂长，太谢谢您了！”徐慧真走到周大生面前，眼里满是感激，声音都带着点哽咽，“按规矩办事，不偏不倚，您这是实实在在帮了我大忙，往后我酒馆的生意，总算能稳稳当当做下去了。”
“小事一桩。”周大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后要是份额不够，按章程提交申请就行，不用特意跑一趟。”
徐慧真用力点头，又和苏婉清道了谢，这才看着工人把食材装上吉普车的后备箱，每一样都核对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事情办妥，徐慧真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执意要请周大生去酒馆再喝两杯，却被周大生笑着婉拒了。
“我还得去厂里点个卯，不然那帮老家伙该念叨了。”周大生抬手看了看天色，“你先回酒馆，等我下班了，再去你那儿蹭饭。”
徐慧真笑着应下，目送着吉普车驶离养殖场，直到车子的影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带着满心的欢喜回了南锣鼓巷。
周大生开着车回到红星煤机总厂，径直去了保卫处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干事见他来了，连忙起身问好，周大生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拘束。
他泡了一杯浓茶，往藤椅上一靠，拿起桌上的报纸慢悠悠地翻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报纸上，暖得人昏昏欲睡。
保卫处的活儿本就清闲，加上周大生是副厂长，没人敢给他安排杂事。他喝喝茶，翻翻报，偶尔和干事们聊几句厂里的合营琐事，日子过得惬意又舒坦。
有人进来请示厂区安保的章程细则，他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有人来送合营单位的安保报备文件，他扫一眼就签了字。剩下的时间，他就靠在藤椅上晒太阳，脑子里想着晚上去徐慧真的酒馆，该点哪几道拿手菜。
窗外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蝉鸣阵阵，透着一股子夏日的慵懒。周大生放下报纸，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比蜜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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