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娄府的餐厅里灯火通明。
一张红木圆桌摆在屋子中央，上面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清蒸飞龙肉质细嫩，红烧鹿肉色泽红亮，还有几样时令蔬菜，搭配得恰到好处。周大生坐在娄振华身边，娄小娥和母亲则坐在对面，四人围坐在一起，气氛比下午初见时融洽了许多。
娄母手艺精湛，席间不断给周大生夹菜，笑容温和：“大生啊，尝尝阿姨做的菜，合不合口味？以后常来家里吃饭，别跟阿姨客气。”
“谢谢伯母，您的手艺太棒了。”周大生笑着道谢，夹起一块鹿肉放进嘴里，鲜香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娄小娥坐在一旁，看着周大生和父亲相谈甚欢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她偶尔插两句话，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欢喜，一扫前些日子的愁云惨淡。
娄振华端起酒杯，和周大生碰了一下：“大生，今天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敬你一杯。”
周大生连忙举杯回应：“娄叔客气了，我不过是说了些浅见，能帮到您就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娄母体贴地让佣人收拾了碗筷，又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送到书房，便拉着娄小娥回了后院——她知道，娄振华和周大生还有要事相商。
书房里，檀香依旧袅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娄振华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大生，下午你说的那些话，老夫回去琢磨了许久，句句在理。我决定，按你说的办。”
周大生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我名下的绸缎庄、当铺、还有那几家粮店，这些天我就会让人挂出去转让。”娄振华的声音低沉而果断，“不找那些大买家，就找些本分的小商户，价格低点没关系，只求尽快出手，不惹眼。”
他顿了顿，继续道：“转让得来的钱，全部换成金条和英镑。这年头，纸币靠不住，只有硬通货才是王道。”
周大生深以为然。他知道，再过不久，纸币的价值会大幅缩水，而金条和外币，才是能在香港立足的根本。
“那您去香港的理由，想好了吗？”周大生问道。
“早就想好了。”娄振华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精明，“我准备以‘去香港采购新式纺织机器’为由，向上面申请通行证。我在纺织行业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没人会怀疑。”
周大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娄叔高明。这个理由，既不会引人注意，又能光明正大地离开。”
娄振华摆了摆手，话锋一转：“还有那些古董字画、瓷器玉器，这些都是我半辈子的收藏，带在身上太惹眼，留在家里更是祸根。我思来想去，这些东西，就交给你处理吧。”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拉开一个暗格，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古董。“这些东西，你按市价换成黄金，不用给我留一分。”娄振华看着周大生，眼神诚恳，“一来，你路子广，能找到靠谱的买家；二来，我信得过你。”
周大生心里一动，刚想推辞，却被娄振华抬手拦住。
“你听我说。”娄振华的语气格外认真，“这些东西，落在别人手里，说不定会昧了良心。但落在你手里，我放心。而且，小娥以后还要靠你照顾，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小娥的嫁妆。”
周大生看着娄振华眼里的信任，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娄振华这是彻底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他不再推辞，郑重地点头：“娄叔，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些东西处理妥当，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娄振华欣慰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道：“大生，有件事，我瞒了你。其实，我的正妻和几房姨太太，还有几个儿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去了香港。”
周大生微微一愣，随即释然。难怪娄振华如此果断，原来早就有了后手。
“老夫这辈子，大半辈子都在京城打拼，这里有我的产业，有我的根。”娄振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怅然，“故土难离啊。若不是形势逼人，我真舍不得离开这里。”
周大生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能理解娄振华的心情，那种对故土的眷恋，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为了一家人的平安，舍不得也得舍。”娄振华很快收敛了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为了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我决定，在离开之前，成立一个蜂窝煤厂。”
“蜂窝煤厂？”周大生有些意外。
“没错。”娄振华点了点头，解释道，“蜂窝煤这东西，耐烧，还节约煤炭资源，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办这个厂，一来能给上面留个好印象，显得我心系民生；二来，也能稳住那些盯着我的人——谁会想到，一个忙着办厂的商人，会突然跑路呢？”
周大生眼前一亮。这个主意，简直是神来之笔。办蜂窝煤厂，既低调，又能博取好名声，还能掩人耳目，一举三得。
“那这个厂，谁来负责？”周大生问道。
“让小娥她娘留下来负责。”娄振华的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小娥她娘是个沉稳的人，既能照顾好小娥，稳住家里的局面，又能打理好厂子。等我在香港站稳脚跟，就派人来接她们娘俩。”
他看着周大生，眼神里满是托付：“大生，小娥和她娘留在京城，我最放心不下。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
“娄叔放心。”周大生站起身，语气铿锵有力，“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小娥和伯母受半点委屈。”
娄振华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赞许。他走到周大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窗外，夜色深沉，月光如水。书房里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一场关乎娄家未来的密谈，在檀香袅袅中落下帷幕。一个周密的计划，也在这一刻，悄然成型。
周大生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娄家，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而这场即将席卷全国的风暴，也不会再让他们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已经提前布好了棋局，只待风起，便可从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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