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26日夜,罗店镇南的麦田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仅存的月光穿透云层,在泥泞田埂上勾勒出模糊轮廓。新编二十八军第一师的士兵们背着武器弹药,沿交通壕呈三梯队悄然推进,靴底碾过湿润泥土,只余细碎声响——这是楚强亲自拟定的接防铁律:禁明火、禁喧哗、禁暴露,连水壶都缠上三层棉布,枪托裹着麻布,杜绝任何金属碰撞声。
前方战壕内,国军第六十七师的士兵蜷缩在掩体中,钢盔裹满泥浆,步枪枪管残留着激战的余温,有的枪身还嵌着弹片。一名满脸胡茬的班长闻声猛地举枪,枪口对准黑暗,喉间挤出低沉喝问:“口令!”
“兴南!”第一师尖兵班班长李锐沉声回应,随即补道,“回令!”
“铁血!”对方枪口缓缓下垂,枪栓轻响着复位,语气里翻涌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可算盼来你们了!小鬼子白天三轮集团冲锋,战壕炸塌大半,弟兄们打光了三个弹匣,快顶不住了。”
李锐弯腰钻入战壕,借着微弱月光看清眼前景象:第六十七师士兵军装破烂,有的手臂缠着渗血的绷带,绷带边缘已发黑;有的草鞋磨穿,脚掌嵌满泥土与血痂,甚至能看到嵌在肉里的碎石。他递过盖着师部红印的接防文件,声音沉稳:“第一师一团一营,奉命接防正面两公里防线。请立即移交防务部署、敌情简报及友军联络暗号,务必详尽。”
第六十七师连长周国接过文件,借战壕壁上摇曳的烛火快速浏览,烛油滴落在文件边缘,他却浑然不觉,随即掏出皱巴巴的手绘地图铺在战壕底:“左翼依托灌溉渠,渠内埋了两捆炸药,引线拉到后排掩体;右翼与第八十八师三六九团衔接,联络口令每两小时更换一次,当前为‘长江-黄河’,加密频段432千赫。前沿五十米有三排绊发地雷,红布条系麦秆为记,第三排地雷下埋了反排雷装置,小鬼子工兵一碰就炸。”
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黑点,声音压得更低:“日军前哨在西北八百米的土坡后,约一个小队兵力,傍晚刚摸过一次哨,被我们打退了,估计天亮会带着坦克来强攻。他们的机枪手喜欢躲在土坡东侧的老槐树下,那位置射界广,得重点盯着。”
说话间,第一师大部队已按预定阵型抵达,士兵们瞬间分成三组:一组紧跟第六十七师士兵,逐点确认射击孔、防炮洞位置,用粉笔在战壕壁标注日军常冲锋路线的角度与频次;二组扛起铁锹镐头,对着炸塌的战壕全力抢修,将碎石与稻草按3:2的配比夯实胸墙,甚至细心地在胸墙顶部堆起松散的麦秸,模拟未加固的假象;三组则快速架设重机枪,在战壕后方构建交叉火力点,机枪底座用沙袋压实,确保射击时不会偏移。
“这挺马克沁留给你们,”周国拍了拍枪身残留硝烟的重机枪,枪管因长时间射击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子弹剩两百三十多发,我们全营五百多人,现在就剩不到百号人,弹药早打光了,有的弟兄还在用刺刀拼。”
李锐心头一沉,转头对身后士兵高喊:“把急救包和干粮分一半给友军!”很快,装满磺胺粉、绷带的急救包与压缩饼干递到第六十七师士兵手中,接物资的士兵眼眶泛红,指节因用力攥紧物资而发白,只用力点头,将千言万语咽进喉咙。
防务移交在沉默中高效推进:第六十七师士兵蹲在射击孔旁,用炭笔在战壕壁画出日军机枪手常踞位置的弹道轨迹;工兵则拉着第一师战友,在易积水路段标注排水沟的倾斜角度,甚至演示如何快速疏通被泥浆堵塞的渠道;通讯兵更是手把手交接友军联络流程,将第八十八师的电台频段、呼叫代号、应答话术逐一录入设备,还反复进行了三次通联测试,确保万无一失。
“小鬼子九四式坦克装甲薄,正面只有12毫米,可车载机枪贼凶,能打穿我们的钢盔,”一名第六十七师炮手攥着第一师战防炮班士兵的手腕,指节泛白,蹲在掩体旁叮嘱,“打侧后!履带和发动机舱是死穴,我们昨天毁的两辆,全是藏在灌溉渠后偷摸打的,千万别正面硬刚,会被车载机枪扫成筛子。”
凌晨一点,接防工作收尾。第六十七师士兵整队集合,背着残破武器沿交通壕撤离,步伐虽缓却整齐,没有一人掉队。第一师士兵未作告别,只是默默目送,直到友军身影融入夜色,随即转身投入工事抢修——铁锹起落间,泥土飞溅,汗水顺着钢盔边缘滴落,砸在战壕壁上晕开小泥点,没人抱怨疲惫,只因每个人都清楚:多加固一寸战壕,明天就能多守住一秒,多救一名战友。
楚强站在临时指挥所内,听着前沿传来的铁锹声,指尖轻叩桌面,节奏与战壕挖掘的频率隐隐相合。通讯兵快步而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军长,各团接防完毕,工事抢修进度已达七成。防空团雷达已开机,友军第八十八师联络通畅,确认防线衔接无误,三六九团已按约定在右翼增设两处观察哨。”
楚强点头,目光穿透夜色望向防线前沿,随即对通讯兵下令:“即刻向南京军委会、仰城军委会发报,通报接防进展:新编二十八军第一师已于8月27日凌晨一时完成罗店正面两公里防线接防,接防区域为原第六十七师防区,现防务交接完毕,友军第六十七师残部已撤离休整。当前防线右翼与第八十八师三六九团衔接紧密,左翼依托灌溉渠构建初步防御,工事抢修进度七成,预计凌晨四时前全部完工。”
停顿片刻,他补充道:“另附敌情简报:日军第三师团第二十九旅团前哨小队盘踞西北八百米土坡,傍晚曾实施袭扰,被原驻防部队击退;据友军移交情报,该旅团主力约五千人,配属九四式轻型坦克二十辆、75mm野炮十二门,预计拂晓将发起强攻,其机枪火力点常设于土坡东侧老槐树下,需重点防范。”
通讯兵快速记录,指尖在电键上翻飞,摩尔斯电码穿透夜空,分别传向南京与仰城方向。
楚强继续部署:“通知各旅,凌晨四点前务必完成工事加固,五点前做好战斗准备。告诉弟兄们,从今夜起,这罗店的每一寸土,都是我们的命,是身后百姓的家!”
战壕内,李锐正调试重机枪角度,枪口缓缓扫过前方麦田,目光忽然落在战壕壁上——一行刺刀刻的字迹隐约可见:“守土有责,死而后已”,刻痕很深,显然是用尽全力刻下的,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他伸手抚过凹凸的刻痕,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随即握紧步枪,枪托抵在肩窝,眼中燃起决绝光芒。
夜色渐淡时,第一师的工事抢修已近尾声。主战壕按战术手册精准构筑:1.2米深度恰好遮蔽士兵身形,即便站立射击也仅暴露头部;0.8米宽度可供两人并行传递弹药,不会因拥挤延误战机;胸墙以“30斤沙+50斤碎石+20斤兴南水泥”的最优配比夯实,经工兵连数十次抗弹测试,能最大程度缓冲炮弹破片冲击,即便被75mm炮弹近炸,也能保留核心结构。
交通壕与主战壕呈直角交错,织成密集“田”字网格,每五十米设一处转折,转折处拓宽成可容纳三人的掩体,既能杜绝炮弹沿壕沟直线杀伤,又能作为临时弹药转运点。士兵们蹲在沟内,用工兵铲将壁面拍得紧实,指甲缝嵌满泥土,掌心血泡磨破结痂,渗出的血与泥土混在一起结成硬壳,仍未停下动作——凌晨四点的时限如警钟,悬在每个人心头。
第一旅旅长赵刚沿交通壕巡查,军靴踩过刚夯实的泥土,留下深深脚印,随即又被身后的士兵用铁锹抹平。他俯身按压胸墙,指尖传来坚硬触感,甚至能感受到水泥与碎石凝结的紧实度,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通讯兵下令:“给各团发报:一团死守正面,在主战壕前补设三排地雷,第一排为触发雷,第二排为延时雷,第三排混装反步兵与反坦克地雷,形成梯次障碍;二团左翼沿灌溉渠挖散兵坑,坑间距五米,渠内埋设炸药,引线连接至后排战壕的拉发装置,待日军步兵进入渠边二十米内立即引爆;三团右翼与防空团衔接处,增设两处重机枪火力点,与第八十八师三六九团的火力点形成交叉射界,每小时通联一次,确认防线无隙。”
他顿了顿,走到一处射击孔前,调整了一下重机枪的角度,补充道:“炮兵营18门兴南5式75mm山炮,凌晨三点前必须进入三处隐蔽炮位,炮位呈三角形分布,相互间距八百米,可形成交叉火力。炮位顶部用三层树枝覆盖,再压三十厘米厚土,表面撒上麦秸,空中绝不可辨识。炮口标定三个预设区,分别对应日军坦克集群、步兵梯队、炮兵阵地,每门炮配足50发榴弹、20发穿甲弹,同时在炮位旁挖掘备用弹药坑,做好防炮准备。”
通讯兵快速记录,同时,楚强再次召来通讯兵:“向两地军委会补发战术部署电报:罗店防线已构建‘田’字网格交通壕体系,主战壕胸墙采用兴南水泥混合配比加固,可抗75mm炮弹近炸;前沿设置三排梯次地雷障碍,左翼灌溉渠布设炸药触发装置;炮兵营18门75mm山炮已进入三角隐蔽炮位,标定日军坦克、步兵、炮兵三类目标预设区;另请求南京军委会协调第八十八师加强右翼火力协同,恳请仰城军委会督促空一师按预定时间启动空中侦察。”
电键再次响起,将防线部署细节同步至两地军委会。此时,指挥所内,军用汽灯映亮军用地图,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着罗店镇周边的麦田垄距、公路坡度、河道深度,甚至连每片麦田的土壤湿度都有标注——这是侦察营耗时三天实地测绘的成果,每个数据都经过三次复核。
“日军第三师团的火炮射程达12公里,”楚强的声音沉稳如铁,手指落在地图上黄浦江沿岸的日军舰队锚地,“黎明必先来半小时火力覆盖,重点打前沿工事。我们故意把前沿两百米内的战壕挖得浅而简陋,甚至不设胸墙,就是要让他们把炮弹浪费在虚线上,真正的核心防线在前沿两百米后,那里的工事能抗住150mm炮弹的轰击。”
副师长陈明捧着泛黄的日军编制手册,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甚至贴着日军武器的参数卡片:“根据情报,来的是第三师团第二十九旅团加强联队,兵力约5000人,配20辆九四式轻型坦克、12门75mm野炮,还有一个工兵中队负责排雷和架设浮桥。该联队参加过淞沪会战初期的多次战斗,战术娴熟,尤其擅长步坦协同。”
“九四式装甲薄,37mm战防炮可击穿其侧后装甲,”楚强指尖敲向地图上的日军集结点,眼神锐利,“但他们的野炮射程远达8公里,比我们的山炮远2公里,必须先敲掉。通知加强炮团:105mm榴弹炮部署在罗店镇西的高地,利用地形优势打击日军野炮阵地;120mm榴弹炮锁定日军集结点,一旦发现日军大规模调动,立即进行覆盖射击,打乱其进攻节奏。”
话音未落,他快步走向电台,手指落在电键上:“给兴南空一师发报:沈岳师长速调5架‘兴南雄鹰’侦察机,明晨四点起飞,每半小时传回黄浦江及西北方向情报,重点监控日军舰队动向与地面部队集结情况;10架‘兴南神鹰’轰炸机待命,待侦察机锁定日军舰炮位置,立即起飞进行轰炸,务必压制其舰炮火力;‘兴南雄鹰’II型战机分两批,一批20架负责护航轰炸机,一批40架在罗店上空巡逻,夺取制空权,与地面防空团通联频道已加密,确保空防协同无隙,防空团发现敌机后,需在30秒内将坐标同步至战机编队。”
随即,他又对通讯兵补充:“同步向仰城军委会发报,告知空一师协同方案:已指令该师于8月27日凌晨四点起,出动5架侦察机每半小时传回情报,轰炸机待命打击日军舰炮,战斗机分两批执行护航与制空任务,地面防空团与战机编队通联频道已加密,请求军委会监督执行,确保空援按时到位。”
电台操作员指尖翻飞,电波穿透夜空,朝着兴南空一师的机场与仰城军委会疾驰而去。楚强望向窗外,月光渐淡,东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他眼中闪过锐利锋芒:“我们的胜算在协同——陆军固地、空军夺天、步炮空联动,再加上友军无缝衔接,这罗店防线,绝不能破!”
凌晨三点,战壕工事终告完成。一团一营士兵开始布设火力点,兴南造重机枪架入射击孔,射手趴在地上,通过瞄准镜反复调试角度,确保射界能覆盖前方十米宽的扇形区域,甚至精确到能封锁每一处可能的冲锋通道;弹药手将250发弹链整齐码入弹药箱,弹链与箱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清晰,每箱弹药都贴有标签,标注着弹药类型与数量。
战壕拐角处,4门37mm战防炮推入隐蔽掩体,炮身覆满树枝与麦秸,只留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前方麦田,炮位前还挖了浅坑,灌满水形成伪装,从空中看与普通农田无异。炮手们趴在地上,手指轻搭炮闩,目光紧盯着日军可能来袭的方向,炮长则拿着测距仪,反复测算与前方土坡的距离,口中默念着射击参数。
与此同时,军直属加强炮团的士兵们正在架设炮队镜。8倍放大的镜片里,能清晰看到三公里外的公路轮廓,观察员将测算数据记录在本子上:“方位角32度,仰角10度,距离3500米,标定为一号射击区。”旁边的弹道计算器快速运转,根据风速、湿度修正射击参数,确保炮弹能精准命中目标。
此时,通讯兵快步闯入指挥所,手持两份电报:“军长,南京军委会与仰城军委会回电!”楚强接过一看,南京军委会回电:“悉知罗店防线部署,已令第八十八师加强右翼协同,每小时与你部通联一次;援军正在调度,望坚守待援。”仰城军委会回电:“空一师协同方案已收到,已督促该师严格按计划执行,侦察机四点准时起飞;马鞍山仓库第二批弹药已启运,预计明日抵达。”
楚强将电报拍在桌案,对通讯兵下令:“向两地军委会回电:感谢支援,新编二十八军全体将士必死守罗店,静待后续指令。”
8月27日清晨五点,东方泛起鱼肚白,薄雾笼罩着麦田。突然,远处黄浦江面上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日军第三师团的火炮开始标定射击。炮弹带着尖锐的啸声掠过晨雾,落在第一师阵地前方的空地上,泥土与碎石飞溅,形成一道道烟尘柱。
“各部队隐蔽!”通讯兵的喊声通过电话线传遍阵地,士兵们迅速钻进防炮洞,双手捂住耳朵。炮弹密集落下,主战壕前的胸墙被炸开数个缺口,泥土簌簌掉落,可预设的三层防线核心区域未受重创——这是楚强提前规划的“诱敌炮击区”,故意将部分简易工事暴露在外,吸引日军炮火。
指挥所内,楚强盯着雷达屏幕,上面的光点代表着日军炮弹的落点。他立刻对通讯兵说:“向南京、仰城军委会发报:日军于8月27日凌晨五点发起炮火覆盖,当前落点集中于前沿两百米诱敌区,核心防线未受损;我加强炮团已按预定方案试射日军舰炮阵地,第二轮试射迫使其暂停射击,现正修正参数准备实弹打击,请军委会持续关注战局。”
“记录日军舰炮坐标,通报加强炮团,”他紧接着下令,“按预定方案,先打一轮试射。”
加强炮团阵地内,12门105mm榴弹炮同时调整角度,炮长们根据师部传来的坐标,转动手轮校准方位。“放!”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炮弹拖着橘红色尾焰呼啸而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在黄浦江面上日军军舰附近的水域,激起巨大的水花。
“修正参数,方位角加0.5度,距离减200米,第二轮齐射!”观察员通过炮队镜观察弹着点,快速上报修正数据。第二轮炮弹精准落在日军一艘巡洋舰的甲板旁,虽然未直接命中,却迫使日军舰炮暂停射击,开始调整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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