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佛百事中心球馆，海拔一英里的高原反应像是无形的枷锁，缠绕在每一个客队球员的肺叶上。比赛还剩下最后两分钟，记分牌上闪烁着刺眼的数字：洛杉矶快船 88 – 87 丹佛掘金。
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球迷们的喧嚣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每一次掘金队的触球都能引发海啸般的助威，而快船队员之间的呼喊，在这片噪音的海洋里显得微弱而艰难。
这是常规赛末尾，一场典型的、血腥的卡位战。双方都像在泥沼中挣扎的困兽，为了那渺茫的季后赛希望，撕咬着最后一点力气。快船，这支年轻的队伍，整个晚上都在与经验更丰富的对手，与恶劣的客场环境，也与他们自身的青涩搏斗。
科比·布莱恩特双手撑着膝盖，汗水沿着他湿漉漉的鬓角不断滴落，在明亮的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喘着粗气，高原稀薄的空气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他得到了24分，是球队今晚的得分王，但这份数据是用24次出手换来的，效率并不高。更重要的是，比赛到了最后决胜时刻，他感觉手中的篮球比平时沉重了许多，场馆顶灯的眩光似乎也有些刺眼。
杰里·斯隆刚刚叫了一个暂停，沙哑的嗓音在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清晰地传入每个球员的耳朵：“防守！守住这一次！记住我们的轮转！他们会让拉方索·艾利斯（掘金队当时的核心得分手）来打！科比，贴紧他，不要给他轻松接球的机会！本，注意协防，控制篮板！”
暂停结束，球员们重新回到场上。掘金队发边线球，果然如斯隆所料，球经过几次传递，交到了低位的艾利斯手中。科比立刻如同一块牛皮糖般贴了上去，用他日渐进步的防守技巧，全力干扰。艾利斯顶了两下，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将球分给了外线的控卫。
进攻时间在一秒秒流逝。球再次被吊给艾利斯，这一次他利用身体优势强行向中路转身，起跳投篮！
“哐当！” 球砸在篮筐后沿弹起。
“篮板！” 好几个声音同时嘶吼起来。
内线瞬间肌肉碰撞，陷入一片混战。本·华莱士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怒吼着拔地而起，在两名掘金队员的夹击下，硬生生地将这个关键的防守篮板揽入怀中！他落地时一个趔趄，但牢牢抱住了球，立刻寻找队友。
“科比！” 大本看到科比已经启动，立刻将球传了过去。
时间还剩1分15秒。快船领先1分，拥有球权。
科比接球，稳稳地运过中场。他能感觉到全场的目光，以及对手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防守压力，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渴望这种时刻，渴望由自己来主宰胜负。这是他骨子里的本能。
他示意队友拉开，他要单打。
防守他的是掘金的外线防守尖兵。科比在弧顶连续胯下运球，节奏变幻，试图寻找突破的缝隙。时间在一秒秒消耗，进攻时间还剩8秒。
动了！
科比一个极快的体前变向，利用爆发力从右侧强行切入！他第一步就甩开了半个身位，像一把尖刀直插掘金心脏地带。
但掘金的防守并非纸糊。内线的协防迅速到位，与原本的防守者形成了合围。科比瞬间陷入了两人，甚至三人形成的包围圈中。他陷入了“陷阱”。
怎么办？传球？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底角被稍稍放空的布鲁斯·鲍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强烈的自信和终结欲望压倒了一切。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他能完成这种高难度的进球，就像他无数次在训练中做的那样。
他强行起跳，在空中扭曲着身体，试图避开所有封盖，完成一记高难度的后仰跳投。
这是一个美妙的投篮姿势，带着年轻科比特有的飘逸和决绝。然而，身体的疲惫、高原的影响，以及防守者给予的强对抗，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的化学作用。他的起跳高度似乎比平时差了一点点，后仰的角度也略显僵硬。
球离开了他的指尖，划过一道弧线。
“砰！”
一声清脆的打铁声，像重锤般敲在每一个快船支持者的心上。球重重地砸在篮筐前沿，弹飞出去。
“篮板！” 这次是掘金队员的狂吼。
一个橘红色的身影猛地窜起，是掘金队的替补内线，他力压所有人，将这个至关重要的篮板球收入囊中！
快船队员迅速退防。但失落、惊愕、以及一瞬间的慌乱，像病毒一样在年轻的队伍中蔓延。
掘金队立刻发动反击！球快速传导，三线快下。快船的退防阵型在仓促中显得有些凌乱。科比在投失后，也第一时间回防，他的速度很快，试图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和本·华莱士几乎同时退到了罚球线附近。
就在这时，一个致命的瞬间发生了。
掘金的控卫持球冲向中路，吸引了科比和大本两个人的防守注意力。他们几乎同时向持球人移动了一步，形成了一个下意识的、未经沟通的双人夹击趋势。
也就在这一刹那，球被分向了弱侧底角。那里，掘金的神射手，安东尼奥·麦克戴斯已经悄然落位。
“底角！！” 场边的斯隆教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科比和大本都听到了，他们都意识到了危险。但就是那零点几秒的沟通迟疑——谁去补防？你去还是我去？——让他们两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科比想扑出去，但看到大本似乎也有向外移动的趋势，他的脚步有了一丝犹豫。大本同样，他担心自己扑出去后内线空虚，也指望科比能更快地轮转过去。
这瞬间的迟疑，对于NbA级别的射手而言，已经足够。
麦克戴斯接球，调整，起跳，出手。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抛物线。
“唰！”
清脆的入网声，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快船队所有的努力和希望。
90比88。
掘金反超了！时间只剩下38.7秒。
斯隆教练立刻请求了暂停。他站在场边，脸色铁青，看着他的球员们低着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走回替补席。科比紧紧抿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懊恼和难以置信，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大本则面无表情，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暂停期间，斯隆快速布置了一个战术，试图打一个快速两分。但球员们的心态显然已经受到了影响，最后的进攻显得仓促而混乱，科比的强行上篮在严重干扰下偏出，掘金队保护下篮板，快船只能采取犯规战术。
随着掘金队两罚全中，时间所剩无几。当终场哨声响起，比分定格在 92比88。
失利，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熄灭了所有残存的火焰。
快船队的更衣室，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汗水滴落、装备被胡乱塞进包里发出的窸窣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挫败、汗水和镇痛喷雾混合的复杂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科比坐在自己的衣柜前，毛巾依旧盖在头上，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大本默默地换着衣服，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杰里·斯隆走了进来。球员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准备迎接预料中的狂风暴雨。
然而，什么都没有。
斯隆没有看任何人，他径直走到战术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白板上还残留着赛前布置的一些战术路线。
他用力画了起来。线条简洁而清晰，勾勒出刚才那个致命回合的球场示意图。他画出了掘金的持球人，画出了科比和大本的位置，画出了那个被漏掉的底角射手。
然后，他用笔在那个关键的防守衔接点，那个科比和大本同时移动又同时迟疑的位置，重重地、反复地画了一个圈。
“砰…砰…砰…” 马克笔与白板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更衣室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画完，斯隆放下笔。他转过身，双手抱胸，沉默地注视着那个被圈出来的点。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三十秒……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平静。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那个圆圈，看到背后所有的问题——沟通的缺乏，经验的缺失，关键时刻信任的动摇，以及年轻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沉默，比任何咆哮和斥责都更具力量。它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球员的心头。科比终于抬起了头，毛巾滑落，露出他通红的眼眶和紧咬的牙关，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白板上的圆圈，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灵魂里。大本也停下了动作，目光凝重地看着那里。
足足一分钟。
斯隆什么也没说。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队员们，那眼神复杂难明，有严厉，有关切，更有一种“路还很长”的沉重。然后，他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更衣室，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上的轻响，像是为这场失利，也为这昂贵的一课，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更衣室里，依旧是死寂。
只有白板上那个黑色的、刺眼的圆圈，无声地诉说着一切。它是一道伤疤，一次警告，一份沉甸甸的学费单。而缴纳这份学费的，是整支球队的成长，是科比和大本未来成为顶级搭档必须经历的阵痛，也是一个王朝在崛起之前必须吞咽下去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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