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圣殿的寂静
黑色的轮廓冲出了梦境通道。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意识层面的回归。就像一个深潜的人浮出水面,就像一个迷失的灵魂找到归途,纯粹虚空穿越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重新回到了黑卵圣殿。
梦之钉还刺在空洞骑士的面甲上。
那把白色的武器依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通道。但此刻,通道的另一端已经没有了梦境空间——只有彻底的虚无,只有辐光消失后留下的空白。
梦之钉的光芒开始黯淡。
失去了梦境世界的支撑,这把武器也失去了意义。它的使命已经完成——打开通往辐光领域的道路,让虚空能够直面光明之神。现在,辐光已经不存在了,梦境的大门也永远关闭了。
光芒一点点熄灭。
梦之钉从空洞骑士的面甲上滑落,在空中失去了所有的光泽。那把曾经能够斩破梦境与现实界限的武器,此刻只是一把普通的钉子,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然后静静地躺在那里。
黑卵圣殿陷入了黑暗。
那些由辐光力量造成的橙色裂痕,正在迅速褪色。墙壁上流淌的橙色液体停止了流动,地面上积累的发光液池逐渐黯淡。整个圣殿像是在退潮,橙色的光芒如同海水般退去,留下黑色的岩石和古老的痕迹。
空洞骑士还跪在那里。
他的身体依然被大黄蜂的长钉和短刃钉住,保持着战斗结束时的姿态。红色的披风依然盖在他身上,但此刻那披风显得格外沉重,仿佛在为一个战士的终结而哀悼。
空洞骑士的铠甲开始出现变化。
那些由自残留下的伤口,那些被辐光侵蚀的裂痕,此刻开始渗出黑色的物质。不是橙色的感染液体,而是纯粹的虚空。黑色的雾气从铠甲的每一处缝隙中溢出,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这是虚空在回归。
空洞骑士的本质,从来都是虚空造物。他的身体,他的存在,都是由黑暗构成的。只是沃姆给了他一个容器的外壳,辐光用侵蚀填充了他的内部。现在,辐光消失了,侵蚀消除了,容器里只剩下最原始的虚空。
而虚空——
正在散去。
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空洞骑士的铠甲开始变得透明,就像正在消融的冰雕。那些白色的金属表面逐渐失去实体感,变成半透明的轮廓。透过铠甲,可以看见内部翻腾的黑暗,可以看见虚空在流动、在涌动、在准备离开这个困住它千年的躯壳。
大黄蜂的长钉和短刃开始失去支撑。
空洞骑士的身体在虚空化,原本坚实的躯体变得虚幻。那些钉住他的武器开始晃动,就像钉在雾气上的钉子,随时可能脱落。
空洞骑士的面甲上,那双眼眶中不再有任何光芒。
没有橙色的辐光,没有虚空的黑暗,只有空洞——纯粹的、绝对的空洞。那是纯粹容器这个名字的最终体现。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空的容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辐光被吞噬了,她的侵蚀被清除了。
虚空正在离去,它要回归深渊。
空洞骑士——这个曾经承受千年痛苦的骑士——
终于空了。
他的胸甲开始崩解。
不是破碎,而是消散。白色的铠甲如同沙子般一粒粒地剥落,化作细小的光点飘散在空气中。那些光点不是辐光的橙色,而是一种淡淡的、几乎透明的白色,像是金属本身在回归虚无。
铠甲一片片地消失。
先是胸甲,露出内部涌动的黑色虚空。然后是肩甲,让那些自残的伤口完全显露。接着是臂甲、腿甲、手甲——所有的防护都在消散,所有的束缚都在解除。
最后是面甲。
那个遮盖了空洞骑士面容千年的面具,那个见证了无数痛苦的外壳,在最后一刻也开始崩解。白色的碎片从面甲上脱落,露出下面——
什么都没有。
没有脸,没有表情,没有任何实体。只有翻腾的黑色虚空,只有纯粹的黑暗。空洞骑士从来就不是一个,他只是一个装着虚空的容器。现在容器破碎了,虚空得到了解放。
大黄蜂的武器彻底失去了支撑,掉落在地上。
空洞骑士的身体完全虚空化了。那个跪着的轮廓还保持着形状,但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黑色雾气。雾气在空气中飘荡,慢慢地上升,慢慢地扩散。
在雾气完全消散之前——
它停顿了一下。
就那么一瞬间,黑色的雾气停止了飘散,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那个已经没有意识、没有思想的虚空,依然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向这个世界、向这个圣殿、向守护在这里的人——
表达了某种情感。
那不是感激,不是不舍,不是任何可以被命名的情感。
那只是一个生命——如果虚空也能被称为生命的话——在消失前的最后一次停留。
然后,雾气继续上升。
它穿过圣殿的天花板,穿过层层的岩石,向着地表升去。那些虚空要回到圣巢的各个角落,要回归它们原本所在的地方。有些会回到深渊,有些会留在阴影中,有些会消散在空气里。
空洞骑士彻底消失了。
在他跪着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坑洞,而是某种存在层面的空白。就像是一个东西存在了太久,在消失后留下的。那个空洞无法被填补,无法被修复,它会永远留在那里,提醒着所有看见它的人——
这里,曾经有一个骑士。
他承受了千年的痛苦。
他用自己的存在封印了神明。
他从未放弃抵抗。
他是空洞骑士。
大黄蜂还趴在地上。
她的身体被战斗的余波震伤,红色的铠甲上有多处裂痕。她失去了意识,在小骑士进入梦境后就陷入了昏迷。但她依然紧紧握着地上的长钉,即便在昏迷中也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圣殿的黑暗开始褪去。
不是变得明亮,而是恢复了正常的黑暗。之前那种压抑的、充满恶意的、让人窒息的黑暗消失了。现在的黑暗只是单纯的光线不足,是正常的、自然的、可以被火把照亮的黑暗。
墙壁上的铁链停止了晃动。
那些在战斗中不断碰撞的锁链,此刻安静地垂落。它们曾经束缚着什么,但现在那个被束缚的对象已经不在了。铁链失去了意义,只是静静地挂在那里,成为了历史的见证。
地面上的裂痕停止了扩张。
那些由光暗对决造成的巨大裂口,此刻不再延伸。它们会永远留在这里,记录着这场战斗的激烈。后世的探险者会看见这些裂痕,会好奇是什么力量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破坏。
圣殿恢复了寂静。
那是一种深沉的、完整的、几乎神圣的寂静。没有辐光的低语,没有橙色液体的滴落声,没有空洞骑士痛苦的呼吸。只有偶尔的石块掉落,只有远处微弱的风声,只有大黄蜂轻微的呼吸。
这种寂静持续了很久。
时间在这个封印之地失去了意义。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几小时,甚至可能是几天。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圣殿深处,没有日升月落,没有任何参照物可以计时。
直到——
大黄蜂的手指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但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明显。她的手指颤抖着,试图握紧身边的长钉。铠甲摩擦的声音在圣殿中回荡,打破了持续已久的沉默。
大黄蜂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野模糊,头部剧痛。辐光最后爆发时释放的冲击波严重伤害了她,让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但现在,她醒来了——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战斗的结束,或许是因为某种本能告诉她,她的守护已经不再需要。
她努力支撑起身体。
手臂在颤抖,每一个动作都带来剧痛。但大黄蜂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用长钉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环顾四周,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橙色的光芒消失了。
这是她第一个注意到的事情。那些曾经遍布圣殿的辐光痕迹,那些象征着瘟疫的橙色裂痕,全都不见了。墙壁恢复了原本的黑色,地面也不再有发光的液池。
空洞骑士不见了。
大黄蜂看向她之前钉住空洞骑士的地方。那里现在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空洞。她的长钉和短刃掉落在地上,红色的披风静静地躺在那里,但穿着它的人已经消失了。
空洞骑士......
大黄蜂轻声说道,声音在空荡的圣殿中回荡。她明白发生了什么——空洞骑士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的存在已经不再需要。他化为虚空消散了,回归了本源。
小骑士也不见了。
大黄蜂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但圣殿里没有他的踪迹。没有黑色的外壳,没有虚空的雾气,什么都没有。
你去哪了......
大黄蜂喃喃自语。她不知道小骑士的命运,不知道他是否还存在,不知道他是否也像空洞骑士一样消散了。一种莫名的空虚感涌上心头。
她缓慢地走向圣殿的出口。
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步都带着疼痛。但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辐光真的被击败了,如果瘟疫真的结束了——那外面应该会有变化。
大黄蜂走出了黑卵圣殿。
外面是遗忘十字路口的深处,是圣巢的地下层。她顺着通道向上走,经过那些曾经被感染生物占据的区域。
她注意到了变化。
那些感染生物——那些眼睛泛着橙光、身体渗出橙色液体的虫子——正在发生改变。它们身上的橙色光芒在褪去,就像退潮的海水。有些虫子倒在地上,身体不再抽搐;有些虫子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橙光逐渐消失,露出正常的眼珠。
瘟疫在消散。
大黄蜂加快了脚步。她穿过通道,攀上竖井,终于来到了接近地表的区域。那里有更多的感染生物,但它们都在经历同样的变化——橙色在褪去,瘟疫在消失。
有些虫子从梦魇中醒来。
他们困惑地看着周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们的最后记忆停留在瘟疫爆发的时刻,之后的一切都是空白。但他们活着,他们清醒了,他们自由了。
有些虫子永远无法醒来。
他们的身体在瘟疫中受损太严重,即便辐光消失了,他们也无法恢复。他们安静地躺在地上,终于得到了解脱。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挣扎,不再有被困在梦境中的折磨。
大黄蜂继续前行。
她要到地表去,要亲眼看见瘟疫的终结,要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身体很痛,但心中涌起了某种久违的情感——
希望。
也许,圣巢真的能够重生。
也许,这个王国还有未来。
也许,她不再需要孤独地守护。
大黄蜂走出了地下,来到了德特茅斯村庄的废墟。
天空是灰色的,但那是正常的灰色,不是被瘟疫污染的橙色。空气中飘散着细雨,那是干净的雨水,不是感染的液体。
她站在废墟中,感受着雨滴落在面甲上。
圣巢,终于平静了。
瘟疫,终于结束了。
但代价——
大黄蜂想起了空洞骑士消散的场景,想起了小骑士不知所踪的身影。她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解脱、悲伤、感激、空虚——
这就是胜利的代价。
这就是和平的重量。
大黄蜂将长钉插在地上,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
雨水冲刷着她的铠甲,冲刷着这片废墟,冲刷着整个圣巢。就像在洗去过去的一切痛苦,为新的开始做准备。
圣殿的寂静,延伸到了整个王国。
不再有辐光的低语。
不再有瘟疫的侵蚀。
不再有无尽的梦魇。
只有雨声,只有风声,只有重获自由的虫子们微弱的呼吸声。
黑卵圣殿深处,那个巨大的空洞依然存在。
它会永远留在那里——
作为某个骑士的墓碑。
作为某场战争的纪念碑。
作为圣巢历史上最黑暗时刻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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