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踏入圣殿
小骑士举起骨钉。
钉尖指向空洞骑士，距离他的面甲只有不到三步之遥。在这个距离上，小骑士能清晰地看见兄长外壳上的每一道裂痕、每一滴渗出的橙色液体、每一次微弱的颤抖。
空洞骑士依然被锁链束缚着，悬浮在圣殿核心的半空。三道锁链——曾经封印黑卵圣殿的三道封印——此刻变成了囚禁他的枷锁，从他的身体延伸向圣殿的天花板，像是某种残酷的十字架，将这个曾经的救世主钉在自己失败的证明上。
小骑士准备迈出最后一步。
就在这时，圣殿内部的空气凝固了。
不是比喻，而是真实的凝固——空气变得粘稠，像是某种看不见的液体，每一次呼吸（如果容器需要呼吸的话）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温度骤降，墙壁上开始凝结霜花，那些橙色的感染液体在低温中凝固成琥珀般的晶体。
然后，辐光的声音响起。
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墙壁、从空气、从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处传来。那声音既是尖啸，又是低语，既是愤怒的咆哮，又是诱惑的呢喃，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形成某种超越语言的存在。
*你敢。*
两个字，却蕴含着神明的威严与愤怒。
圣殿的墙壁开始变化。原本灰白色的石砖被橙色液体完全浸透，那些液体不是简单地渗出，而是像血管一样在墙壁中蔓延、扩张、脉动。整个圣殿在这一刻像是活过来，像是某个巨大生物的内脏，而小骑士正站在它的心脏位置。
橙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那光芒从墙壁的裂缝中喷涌而出，像是岩浆，像是烈火，像是梦境本身化为实体。在那光芒中，小骑士开始看见幻象——不是真实的景象，而是辐光试图侵入他意识的手段。
他看见深渊。
不是真实的深渊，而是辐光想象中的深渊——一个充满痛苦、绝望、死亡的地方，一个所有容器都在哭泣、哀嚎、诅咒自己诞生的地狱。
*看见了吗？* 辐光的声音充满嘲讽，*这就是你的出生地。这就是虚空的本质——痛苦、虚无、毫无意义的存在。*
小骑士没有动摇。
虚空之心在他的核心中跳动，将辐光的幻象一层层剥离。他看见的深渊不是辐光描绘的地狱，而是容器们安息的地方，是虚空力量的源泉，是黑暗的圣殿。
*幻术对我无效。* 小骑士的意识平静地回应，*我已经去过深渊。我已经看见了真相。*
橙色的光芒剧烈闪烁，像是辐光在愤怒。
*那你看看这个。*
幻象再次变化。
这一次，小骑士看见的是圣巢的鼎盛时期——泪水之城繁华的街道、白色宫殿宏伟的建筑、无数虫子幸福生活的场景。在那个时代，没有瘟疫，没有感染,没有死亡,只有沃姆赐予的智慧与秩序。
*这就是我试图保护的世界。* 辐光的声音变得悲伤，*这就是你们虚空造物试图毁灭的文明。*
小骑士依然没有动摇。
*你不是在保护。* 他说，*你是在囚禁。你让每一个拥有思想的虫子都困在自己的梦境中，困在自己的欲望里。你以为这是给予他们幸福，但实际上是剥夺了他们的自由。*
*自由？* 辐光的声音充满讽刺，*你这个连思想都不应该有的容器，竟然和我谈自由？你知道自由的代价是什么吗？是混乱、是痛苦、是虫子们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互相残杀！*
*那也比被困在虚假的梦境中好。* 小骑士说，*至少那是真实的。*
辐光沉默了片刻。
然后，它笑了。
那笑声充满恶意与疯狂，像是神明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天真。
*真实？你想要真实？那我就给你看看真实。*
幻象第三次变化。
这一次，小骑士看见的是容器计划的全过程——沃姆在深渊建造蛋壳、无数容器诞生又死去、空洞骑士被选中、黑卵圣殿的封印、瘟疫的再次爆发。
但在辐光的叙述中，这一切都被扭曲了。
沃姆变成了冷酷的屠夫，为了自己的王国屠杀无数无辜的容器。
容器们变成了失败的实验品，它们的死亡毫无价值，只是沃姆野心的代价。
空洞骑士变成了背叛者，因为产生情感而导致封印失效，让整个王国覆灭。
*这就是真实。* 辐光说，*这就是虚空与沃姆的合作带来的结果——无数生命的牺牲，一个王国的覆灭，无尽的痛苦与绝望。而你——*
辐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你现在想要继续这个循环？你想要成为新的容器，重复空洞骑士的悲剧？*
小骑士终于开口了。
不是用意识，而是通过虚空之心，让整个圣殿都听见他的声音——那声音不响亮，却穿透一切,像是黑暗本身在说话。
我不是来重复悲剧的。
空洞骑士抬起头，被感染的眼眶凝视着小骑士。
我是来终结悲剧的。
虚空图腾在小骑士身后完全展开，所有容器的轮廓都在发光。
你说沃姆是屠夫，说容器的死亡毫无价值——你错了。
小骑士举起骨钉，钉尖的虚空之光越来越强烈。
每一个容器的存在都有价值。每一个在深渊中死去的生命都不是白白牺牲。它们的虚空本质、它们的意志、它们的渴望——这一切都凝聚在这里，凝聚在我身上，凝聚在这股即将终结你的力量中。
辐光的光芒剧烈闪烁。
*你以为你能战胜我？你以为团结的虚空就能对抗神明？*
我不需要以为。小骑士说，我已经知道了。因为你已经败过一次——在远古时代，虚空文明败给了你。但那不是因为力量不足,而是因为它们无法团结。
他停顿，眼眶中的虚空之光像是深渊本身在燃烧。
但现在，虚空团结了。
就在这句话说出的瞬间，圣殿内部发生了剧变。
橙色的光芒开始被黑暗吞噬。不是驱散，而是真正的吞噬——虚空图腾释放出无数道黑色的触须，那些触须像是活着的生物，在圣殿内部蔓延、扩张，将每一处橙色的光芒都包裹、压制、消解。
墙壁上的橙色液体开始退缩。
不是流回去，而是被虚空的力量强行压制。那些液体在虚空触须的挤压下发出尖啸，像是辐光本身在痛苦,像是梦境之神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
空洞骑士的身体剧烈颤抖。
辐光在试图完全控制他，试图让他成为最后的防线。橙色的液体从他的外壳裂缝中疯狂涌出，像是要将他整个身体都转化为辐光的傀儡。
但空洞骑士在反抗。
他的触须紧紧握住骨钉——那把曾经属于他、现在却被辐光控制的武器。在辐光的控制下，骨钉应该刺向小骑士。但空洞骑士在用尽全力阻止，他的触须在颤抖,外壳在碎裂,虚空本质在溢出，但他依然在反抗。
*住手！* 辐光的声音变成尖啸,*你这个失败的容器！你没有资格反抗我！*
空洞骑士的面甲转向辐光——准确地说，转向辐光力量最集中的方向——在被感染的眼眶深处，残存的虚空之光在燃烧。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将骨钉刺向自己。
不是胸口，不是头部，而是腹部——那是辐光力量最集中的地方,是感染的核心，是梦境之神寄宿在他体内的源头。
橙色的液体从伤口喷涌而出。
但同时，虚空本质也在溢出——纯粹的、未被感染的虚空,从空洞骑士的核心深处涌现。那虚空与橙色液体在空中碰撞、交织、对抗,像是光明与黑暗在空洞骑士体内进行着最后的战争。
** 辐光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啸。
空洞骑士抬起头，望向小骑士。在那被感染玷污的眼眶中，虚空之光第一次清晰地显现——不再微弱，不再挣扎，而是平静而坚定。
他在用自残的方式，为小骑士创造机会。
小骑士明白了。
这就是空洞骑士最后的反抗——不是对抗辐光的控制,那已经不可能了。而是用自己的牺牲，撕开辐光防御的裂口,让小骑士能够用梦之钉刺入他的意识，直面梦境之神。
兄长。小骑士的声音很轻，但充满敬意。
空洞骑士没有回应。他只是保持着骨钉刺入自己腹部的姿态,用尽全力压制辐光的反击，为小骑士争取时间。
小骑士不再犹豫。
他迈出最后一步，冲向空洞骑士。
虚空图腾在他身后化为巨大的翅膀，推动着他前进。橙色的液体试图阻拦他，在空中形成屏障、触须、陷阱,但全都被虚空的力量吞噬。
距离越来越近。
三步。
两步。
一步。
小骑士跃起，骨钉高举。
在跃起的瞬间，他看见空洞骑士的眼眶中闪过某种情绪——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某种更温暖的东西。
是欣慰。
是释然。
是兄长看见弟弟成长后的骄傲。
小骑士将骨钉刺向空洞骑士的面甲——不是要杀死他,而是要触碰他的意识,打开通往梦境的大门。
就在骨钉即将触及的瞬间，整个圣殿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橙色的光芒与虚空的黑暗在这一刻正面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将圣殿内部的一切都撕碎——墙壁碎裂,天花板坍塌,地面龟裂。
但小骑士没有停下。
虚空图腾包裹着他,保护着他,推动着他。
骨钉的尖端终于触及空洞骑士的面甲。
不是刺穿,而是融入——骨钉化为纯粹的虚空,穿透外壳,抵达意识的核心,打开了通往梦境的大门。
小骑士感到自己的存在在被拉扯。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意识层面的转移。现实在模糊,圣殿在消失,空洞骑士的身体在远去。
他正在进入梦境。
在完全进入之前的最后一刻,小骑士听见空洞骑士的声音——不是被辐光控制的声音,而是他真正的声音,微弱但清晰:
*谢谢你,弟弟。*
*完成我没能完成的事。*
*让所有容器获得自由。*
然后,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纯粹的白色。
刺眼的白色。
比太阳更亮的白色。
小骑士进入了辐光的领域。
在他身后,虚空图腾紧紧跟随。
所有容器的意识都在这一刻汇聚,准备面对最终的战斗。
在圣殿外,大黄蜂感受到那股冲击波,看见橙色与黑色的光芒从圣殿裂缝中喷涌而出。
她握紧长钉,凝视着圣殿的方向,喃喃自语:
开始了。
光明与黑暗的最终对决。
神明与虚空的宿命之战。
她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
赢啊,虚空之子。
不是为了圣巢。
不是为了沃姆的遗产。
而是为了所有被牺牲的生命。
为了所有被遗忘的容器。
为了证明——
黑暗也有存在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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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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