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新开张这日,小满一家三口也早早的把竹篾摊刚支起来,张嫂的木屐声就哒哒响了过来。
“小娘子,你这豆芽怕不是金子生的?五文钱三斤?城南王寡妇家才三文钱两斤哩!”这卖炊饼的妇人油乎乎的手指在笸箩里扒拉,金丝芽沾着她指甲缝里的面渣。
小满攥着粗布围裙的手微微发颤,眼角余光瞥见巷口娘佝偻的身影。
小满娘正把空箩筐翻来覆去地倒腾,灰白头发上沾着草屑,耳尖却直直地竖着偷听。
“婶子尝尝!”小满正要解释,谷雨却像条小泥鳅似的从人缝里钻出来,举起一根豆芽,缺了牙的嘴咧得老大:“婶子尝尝!生吃都甜!”
张嫂咬了芽尖,呸地吐出半截茎秆:“呸!脆是脆些,可这价钱......”
话音未落,隔壁肉铺李老板突然挤过来,油腻的羊皮袄蹭得小满后退半步。他粗声粗气嚷着:“给俺称两斤!”
小满还没反应过来,李老板已经往摊前扔了枚铜钱:“昨儿个县丞夫人来买肉,说要配着新鲜豆芽做翡翠白玉羹,点名要找嫩的。你这豆芽看着水灵又肥,正合她心意!”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金牙,“要是夫人吃得欢喜,往后天天来你这儿拿货!”
小满慌忙抓豆芽,秤杆却歪歪斜斜晃得厉害。
这时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按住秤盘。
娘不知何时挤到跟前,发髻松散,肩头还沾着泥印。
“秤要平着称!”娘声音像磨钝的剪刀,常年劳作的指节捏着秤砣,“秤要压平,不然短了客人要骂,长了咱亏本。”
她突然哽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满这才发现娘脚上的麻鞋开了口,脚趾头在泥水里泡得发白。
日头渐高,豆芽却只卖出去一半。
忽听得远处锣声哐哐,几个衙役推着独轮车吆喝:“新任县太爷体察民情,摊主要交市税!”
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小满攥着铜板的手都凉了,娘的脸比豆芽根还青:“前几日不是说好小本买卖免征税?”
谷雨急得眼圈发红,娘猛地扯下头上褪色的蓝布条,把剩下的豆芽草草捆了:“去西街!那儿管得松!”
她背起箩筐就跑,竹篾的叉刺勒得肩膀渗出丝丝血迹。
西街的日头毒得像火炭。娘站在墙根下,见穿绸衫的娘子走过就怯生生地问:“要豆芽不?”
好不容易有个婆子买了半斤,还硬要抹去一文钱。
娘数着铜板的手直哆嗦,数到第三遍才把钱塞进贴身布兜。
傍晚时分,三人沿着田埂往家走。
娘从布兜最底层摸出藏了许久半块硬得硌牙的麦芽糖。
她把糖掰成三截,谷雨的那块最大,小满的次之,自己只留了指甲盖大的碎渣。
“等明儿......”娘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咱们往豆芽里掺些菜帮子,总能多卖点。”
小满突然想起被收走的银镯子,那银镯子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件了。
月光爬上娘新添的白发,她鼓起勇气:“等攒够钱,赎回娘的镯子吧?”
娘的身影僵了僵,半晌才“嗯”了一声。
许久,小满听见轻轻的啜泣声,混着远处更夫梆子的声响,夜风吹散了娘的啜泣,却吹不散小满心里的念头。
明天,她要起得更早,把豆芽发得更多,更水灵。
可是,家里剩下的豆子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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