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蛮族金帐汗国,祖灵山脚下。
这里没有城池,只有无边无际的帐篷如同白色蘑菇般散落在草原上,簇拥着中央那顶巨大无比、以黄金和猛兽骨骼装饰的金色王帐。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膻味、皮革味、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苍茫气息。
王帐之内,金帐汗国的大汗,一位身披雪白狼裘、头戴镶嵌着血红宝石的金冠、面容粗犷却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阿史那·咄吉,正与几位核心部落首领、以及地位崇高的大萨满“祖灵通古斯”商议。
帐中央的沙盘上,清晰地标示着北境两州及中原部分区域。代表蛮族铁骑的黑色小旗,已经深深插入了北凉州和燕云州的南部,甚至有一支箭头,指向了邺城方向。
“大汗,苏擎天的大邺城下与守军胶着,那个叫凌阳的人族小子突然出现,打乱了进攻节奏,幽狼卫损失了数百人。” 一名脸上有狰狞刀疤的部落首领瓮声汇报,语气中带着对镇北王进展缓慢的不满。
另一名首领接口道:“我们的儿郎们在前线流血,苏擎天却总让他的‘幽狼卫’躲在后面,攻坚送死的活都让我们和那些新附军干了!说什么保存实力直捣神都,我看他是想让我们和朝廷两败俱伤!”
“还有那些狡猾的‘影阁’老鼠,不断袭杀我们的萨满和勇士,烧毁粮草,烦不胜烦!苏擎天承诺的后方清剿,根本没做到!” 又有首领抱怨。
阿史那·咄吉静静听着,手指在黄金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目光却投向坐在一旁、闭目仿佛与祖灵沟通的大萨满“祖灵通古斯”。这位大萨满身形干瘦,披着缀满各种奇异骨饰的破烂长袍,脸上绘满了血色图腾,气息晦涩幽深,正是新晋天榜第八的恐怖存在。
良久,祖灵通古斯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竟然是诡异的灰白色,仿佛没有焦点,却又似乎倒映着无数灵魂的幻影。
“祖灵的启示……未曾改变。”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两块骨头摩擦,“中原……肥沃的土地,温顺的奴隶,无尽的财富……属于草原的勇士。苏擎天……不过是打开栅栏的牧羊人。栅栏开了,羊群自然属于狼。”
他的意思很明确:与苏擎天合作只是手段,最终目标,是整个中原!
阿史那·咄吉点了点头,看向众首领:“大萨满说得对。苏擎天有他的算计,我们也有我们的图谋。眼下邺城未破,中原防线未彻底洞开,还需借助他的名号和部分力量。但……”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厉:“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传令各部:第一,加紧劫掠已占领区,将所有能带走的财富、工匠、年轻女人和孩童,全部运回草原!土地可以暂时给他,但人口和财富,是我们的!第二,我们的主力‘金帐铁骑’和‘祖灵战兽’不能全部投入邺城这个绞肉机,要分出一部分,由‘血狼王’率领,绕过邺城防线,从西面山隘尝试渗透,骚扰中原腹地,劫掠乡镇,制造更大恐慌,分散朝廷兵力!”
“第三,” 他看向祖灵通古斯,语气恭敬,“大萨满,您所需的‘百万生魂(都是拥有品级的生魂)血祭’,进展如何?”
祖灵通古斯灰白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北境战乱,死者盈野,怨魂冲天,正是上好的祭品。我已命麾下萨满,在几处大战后的古战场布下‘聚魂引’,收集生魂血煞。待数量足够,便可在祖灵山举行大祭,沟通远古祖灵,降下更强大的祝福,甚至……唤醒沉睡的‘战争巨灵’!届时,我族铁骑将所向披靡,中原大地,唾手可得!”
阿史那·咄吉抚掌大笑:“好!有劳大萨满了!苏擎天想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为我们的大祭收集‘材料’?待祖灵祝福降临,战争巨灵苏醒,这中原,究竟姓苏,还是姓阿史那,就由不得他了!”
帐内众首领闻言,眼中都露出贪婪与凶残的光芒,纷纷抚胸行礼:“谨遵大汗之命!草原永昌!”
蛮族的野心,远非两州之地所能满足。他们视中原为丰美的牧场,视人族为孱弱的羔羊。与镇北王的合作,是权宜之计,更是血腥收割的前奏。他们暗中积蓄力量,收集战乱产生的死亡能量,准备着更恐怖的降临。
神都,皇城,养心殿偏殿。
嘉庆帝没有在观星台,而是在这处更隐秘、布有重重隔音与防窥探阵法的偏殿内。他面前站着刚从北境通过最快渠道返回的崔珏。
崔珏面色比往日更加冷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详细汇报了邺城战况、凌阳突然现身、阵斩敌军、逼退四名八品客卿、并向镇北王公开叫阵的整个过程。
“凌阳……果然没死,还跑去了北境。” 嘉庆帝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地榜第七……当众挑衅苏擎天……呵呵,这小子,倒是很会选时机,也很会造势。”
“陛下,凌阳此举,虽暂时提振了邺城守军士气,延缓了破城时间,但也彻底激怒了苏擎天,恐招致其全力针对。且其麾下所谓‘南疆退守义军’,不过数千残兵,在北境大局中,犹如杯水车薪,作用有限。” 崔珏冷静分析。
“杯水车薪?崔爱卿,你小看他了。” 嘉庆帝踱步到窗边,望着殿外阴沉的天色,“他能从南疆龙墓那等绝地活着出来,还能突破至八品后期,更能在四位八品围攻下游刃有余……此子已非池中之物。他是一把锋利的刀,更是一颗不可控的棋子。”
“陛下的意思是……”
“他主动跳入北境这潭浑水,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对朝廷而言,并非坏事。” 嘉庆帝转过身,目光锐利,“第一,他吸引了苏擎天的部分注意力和怒火,减轻了邺城正面压力。第二,他的存在和行动,本身就是在扰乱叛军后方,牵制其兵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嘉庆帝顿了顿,缓缓道:“他证明了,在这朝廷大军难及、宗门袖手旁观的地方,依然有人能站出来,以个人或小团体的力量,对抗叛军和蛮族。这会给北境乃至天下那些尚在观望、心中还有热血的人,一个榜样,一个希望。人心,有时候比十万大军更有用。”
崔珏若有所思:“陛下是想……利用他,凝聚散乱的人心?”
“不是利用,是顺势而为。” 嘉庆帝纠正道,“传朕密旨:以‘匿名义士’名义,通过万象阁的秘密渠道,给凌阳的‘南疆退守义军’送去一批精良军械、丹药、以及……北境部分仍在暗中抵抗的义军和江湖势力的联络方式和大致位置。”
崔珏心中一震:“陛下,这是要助他壮大?此子桀骜,恐难掌控,若其坐大……”
“坐大?” 嘉庆帝轻笑,“北境有苏擎天数十万大军和蛮族铁骑,南疆有妖族虎视眈眈,朝廷内部有朕和百官,宗门高高在上……他一个无根浮萍,再能折腾,又能坐大到何处?朕给他的,不过是让他这把刀更锋利些,能多砍苏擎天几刀罢了。待价码合适,或局势需要,这把刀……亦可折断,或收归己用。”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另外,将凌阳北上的消息,以及他在邺城下的‘壮举’,稍加渲染,通过天机阁和民间渠道散播出去。重点突出其‘抗击蛮族、护卫人族’的一面,淡化其与朝廷的过往纠葛。朕要让他成为一面‘旗帜’,一面能让那些对朝廷失望、却又痛恨蛮族和叛军的人,心甘情愿聚集过去的旗帜。”
崔珏明白了。陛下这是要将凌阳塑造成一个“民间英雄”,一个朝廷默许甚至暗中支持的“抗蛮标杆”。既能打击叛军士气,凝聚抵抗力量,又能将凌阳置于风口浪尖,吸引各方火力(尤其是蛮族和镇北王的恨意),同时还能观察其能力与心性,为日后可能的价值交换或清除做准备。
“臣,遵旨。” 崔珏躬身领命。
“还有,” 嘉庆帝补充道,“提醒‘影阁’和血衣侯白起,加强与凌阳行动之间的……‘默契’。必要时,可提供一些情报支援,或在他行动时,在另一侧制造更大的动静,为其分担压力。但记住,是‘默契’,不是合作。朕的刀,不能明着与这把‘野刀’混在一起。”
“是。”
“下去吧。” 嘉庆帝挥挥手。
崔珏无声退下。
殿内只剩下嘉庆帝一人。他走到御案前,案上摊开的,正是那幅巨大的九州光影地图。他的手指划过北境,在邺城位置点了点,又划过南疆天南州,最后落在代表神都的中州。
“苏擎天,你想借蛮族之力篡位?蛮族,你想趁火打劫入主中原?凌阳,你想在这乱世杀出一条通天路?宗门,你们想冷眼旁观,待价而沽?”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寂的殿内回荡,带着一种孤高而决绝的冷意。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但执棋者,只能有一个。朕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北境,邺城外,镇北王大营。
苏擎天并未因凌阳的挑衅而立刻暴怒出手。身为主帅,他需要权衡利弊。凌阳展现出的实力超乎预期,他身边那支“义军”也颇为精悍,更兼其地榜第七的名头,若贸然与其死斗,即使能胜,恐怕也要付出不小代价,影响攻邺大计。
“王爷,那凌阳小儿嚣张,末将请战,定将其首级献于帐下!” 一名脾气火爆的将领出列请战。
苏擎天摆摆手,目光阴沉地看着远处邺城城头那依稀可见的、重新振奋起来的守军旗帜,以及更远处那面刺眼的“义”字旗。
“不急。” 他缓缓道,“凌阳不过疥癣之疾,邺城才是心腹大患。传令,今日攻城暂停,各部休整,加固营寨,防备夜袭。另,加派三倍斥候,盯死凌阳那支义军的动向,摸清其藏身之处和补给来源。”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还有,给后方传令,调‘影蝠卫’过来。他们不是擅长追踪和暗杀吗?本王要凌阳和他手下那几个头目的详细行踪。另外,给北蛮那边传个话,就说……有人族高手带着南疆精锐潜入北境,专杀他们的萨满和勇士,劫掠粮草,问问他们的大汗,是不是该‘表示表示’,派点真正的精锐,帮忙清剿一下?”
这是祸水东引,也是试探。他要看看,北蛮对凌阳这个突然出现的威胁,会作何反应。同时,他也存了借北蛮之手,消耗凌阳力量的心思。虽然他看不起蛮族,但不得不承认,那些蛮族萨满的诡异手段和“金帐铁骑”的冲锋,对付小股精锐部队,有时比他的幽狼卫更有效。
“王爷英明!” 众将领会意,纷纷退下安排。
苏擎天独自立于帐前,望向北方蛮族大营的方向,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忌惮与冰冷。他岂会不知蛮族的狼子野心?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但他自信,只要能在蛮族彻底翻脸前攻破神都,登上帝位,整合中原力量,便有底气回头收拾这些贪婪的蛮子。现在,还需虚与委蛇,甚至……适当让出一些利益,比如默许蛮族更大规模的劫掠。
“互相利用罢了。” 他心中冷笑,“待本王君临天下,今日失去的,他日必百倍夺回!”
与此同时,远离尘嚣的皇城禁地深处,潜龙渊。
这是一片被强大空间禁制隔绝的小天地,灵气浓郁得化不开,却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暮气与无边的战意煞气。
武王苏定方的身影比之前更加凝实了几分,他盘坐于一块巨大的、仿佛被鲜血浸透过的暗红色礁石上,周身有龙形虚影与血色战意缭绕。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那属于半步九品极致的威压,足以让寻常八品强者心神崩溃。
一名身穿皇室秘卫服饰、气息竟有七品巅峰的老者,恭敬地跪在远处,汇报着外界的风云变幻:南疆天南州陷落,气运被夺;北境邺城激战,凌阳现身;朝堂暗流,蛮族异动;九品气息接连显化……
武王闭目听着,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直到老者汇报完毕,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仿佛蕴含尸山血海的眼眸中,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漠然。
“知道了。”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如金石摩擦。
“老祖宗,陛下那边……” 老者小心翼翼地问。
“苏家的小辈们闹腾,是他们的事。” 武王打断他,语气平淡,“只要这大炎的江山,还姓苏,只要异族没打到神都城下,灭不了我苏家血脉,就别来烦我。”
他重新闭上眼:“告诉嘉庆,他答应我的‘最后三日’早已过去。接下来,除非妖族九品的本体降临,或者有别的九品不长眼想动我苏家根本,否则,别指望我再出手。我这把老骨头,还想留着点力气,看看这天地,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老者不敢多言,深深叩首,悄然退去。
潜龙渊再次恢复死寂。武王的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与那弥漫的战意煞气融为一体。
对于他而言,什么党争,什么叛乱,什么蛮族入侵,只要不触及“江山姓苏”和“血脉不绝”这两个底线,都不过是苏家内部的权利游戏和疥癣之疾。他存在的意义,是守护苏氏皇族不被外部的至高力量灭绝,至于皇位上坐的是哪个苏家子孙,是嘉庆还是苏擎天,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当然,若是有外族九品想趁机覆灭苏氏,他这把老骨头,也不介意在彻底消散前,再拉几个垫背的。
真正的危机,在他眼中,始终是那些隐于幕后、窥伺此地的九品存在,以及那令人不安的“幽玄之眼”。凌阳的出现,天南州气运异动,九品接连显化……这些或许才是更大风暴来临的前兆。
邺城下的对峙,朝堂的暗涌,蛮族的血祭谋划,皇帝的冷眼布局,武王的漠然超脱……
各方势力,各怀鬼胎,在这北境的风雪与烽烟中,交织成一张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危险的网。
而凌阳,这把刚刚展现出惊人锋芒的“野刀”,正在不知不觉中,被皇帝悄然推向舞台中央,成为搅动这张网的又一个关键变量。
他的北境之路,注定不会孤独,也注定……步步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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