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沿着药杵标记的指引，向北跋涉了三天。标记时隐时现，却始终指向同一个方向——边境重镇，铁山城。
越靠近边境，气氛越发紧张。官道上往来的兵士明显增多，盘查也严厉起来。谢凛不得不更加小心，昼伏夜出，专拣荒僻小径。心口的蛊印这几日异常活跃，那股微弱的悸动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昭儿就在不远的前方。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忘却了疲惫与伤痛。
这日黄昏，他按照标记指引，来到铁山城外三十里处的一个荒废驿站。标记到此为止，最后一道刻痕指向驿站后院那口早已干涸的古井。
谢凛警惕地环顾四周，驿站残破不堪，杳无人烟。他走到井边，向下望去，井底漆黑一片。他沉吟片刻，拾起一块石子投入井中。
石子落底，传来一声空洞的回响，并非触底的声音，而是……木板？
几乎在回响传来的瞬间，井底一侧的黑暗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机械转动声！谢凛身形疾退，猎刀已然出鞘，护在身前。
井壁一块看似完整的青石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个低沉警惕的声音从洞内传出：
“天王盖地虎。”
这是北境军最高级别的暗号！谢凛心头狂震，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回应：
“宝塔镇河妖。”
洞口内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压抑的、难以置信的抽气声。紧接着，一个身影敏捷地钻出洞口，借着昏暗的天光，看清谢凛的容貌后，那人虎躯一震，竟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哽咽：
“王爷！真的是您！末将……末将还以为……”
来人竟是谢凛的亲卫统领，赵破虏！他衣衫褴褛，满面风霜，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谢凛急忙将他扶起，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重重一拍肩膀：“破虏，辛苦了……弟兄们……还有多少人？”
赵破虏虎目含泪，低声道：“那日王府遭变，弟兄们拼死抵抗，折了大半……末将带着剩下几十个兄弟杀出重围，一路被追杀，好不容易才按照老元帅留下的暗线，找到这个据点。铁山城守将周将军是王爷旧部，暗中提供了不少庇护，但我们不敢轻易入城，怕连累他。”
谢凛心中酸楚，又涌起一股暖流。还有忠心的部下，还有肯冒险庇护他的旧交，天不亡他！
他随着赵破虏进入井下密道。下面别有洞天，是一个不小的地窖，点着油灯，几十个伤痕累累但眼神坚毅的汉子或坐或卧，见到谢凛进来，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挣扎起身，激动地低呼：“王爷！”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忠诚的面孔，谢凛眼眶发热。他简要说了自己的经历，略去云昭部分，只道被高人所救。
“王爷，京城传来消息，陛下已下旨……削了您的王爵，定为叛国。云瑶那个女人，如今以王妃身份把持王府，并与北狄往来密切！”赵破虏愤然道。
谢凛眼神冰冷，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北境军现在情况如何？”
“军中弟兄大多不信王爷会叛国，但朝廷派了监军，几个主要将领或被调离或被架空……军心不稳。而且，最近北狄边境异动频繁，恐怕……”赵破虏面露忧色。
内忧外患。谢凛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在此，可见过一个女子？或许……身体不适，独自一人，或者有人相伴？”他描述了云昭的容貌特征。
赵破虏和众人面面相觑，皆摇头。
“未曾见过如此女子。王爷，这边境兵荒马乱，一个弱女子……”
谢凛的心沉了下去。昭儿的标记指向这里，人却不在。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出了意外？担忧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处负责警戒的哨兵突然发出急促的鸟鸣示警！
“有情况！一队人马朝驿站来了！看装扮……是北狄的游骑！大约二十人！”
地窖内气氛瞬间紧绷！北狄游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废弃驿站？
“准备战斗！”谢凛眼中寒光一闪，当机立断。无论是不是冲他们来的，都不能让这些狄人发现这个据点！
*
与此同时，铁山城内，将军府邸。
一身男装、面容憔悴却难掩清丽的云昭，正在为卧病在床的铁山城守将周显施针。巫咸站在阴影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云昭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虚弱。连续赶路，加上不久前又一次压制蛊毒反噬，她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但她不能倒下周将军是谢凛旧部，也是他们此刻能接触到的、最可能提供帮助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心口的蛊印清晰地告诉她，谢凛已经离她很近很近，就在这铁山城附近！
她必须尽快治好周将军，打探消息。
银针落下，周显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淤血，脸色反而好转了些。他惊讶地看着云昭：“苏……苏神医医术通神，周某感觉好多了！”
云昭勉强笑了笑：“将军郁结于心，邪风入体，需好生静养。”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日边境不宁，将军可知……北境军谢元帅旧部，如今可还安好？”
周显脸色微变，警惕地看了一眼阴影中的巫咸，叹了口气：“谢元帅……唉，如今是禁忌。他的旧部，散的散，抓的抓……姑娘问这个作甚？”
云昭正想再问，心口蛊印猛地一阵灼痛！这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动，而是尖锐的警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杀伐之意！
谢凛有危险！就在附近！
她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巫咸瞬间出现在她身侧，扶住了她。
“他……他有危险！”云昭抓住巫咸的手臂，指尖冰凉。
巫咸青铜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周显，又看向云昭：“地点。”
云昭闭上眼，全力感知着蛊印传来的方向：“西北……三十里……废弃驿站……”
周显闻言，骇然失色：“三十里驿？昨日就有探子回报，说有一小队北狄游骑在那附近活动！难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昭已挣脱巫咸，踉跄着就要往外冲：“我要去救他！”
巫咸一把拉住她，声音冰冷：“你现在去，是送死。”
“放开我！”云昭第一次对他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眼中尽是决绝，“他若死了，我独活何益！”
同命蛊的感应做不得假，她能感觉到谢凛正身处极大的危险之中，气息剧烈波动，甚至有血腥味传来！
巫咸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松手，对周显道：“给她一匹快马。你，派一队信得过的亲兵，即刻赶往三十里驿。”
周显虽不明就里，但看云昭情急模样，又慑于巫咸的气势，立刻下令：“周青！点二十轻骑，随这位……随苏先生去三十里驿！快！”
云昭感激地看了巫咸一眼，接过周显递来的马鞭，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巫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面具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转身，对周显道：“将军，或许我们该谈谈，真正的‘边境风云’了。”
城外，云昭策马狂奔，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她不顾虚弱的身体，不顾催动蛊力可能带来的反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谢凛，撑住！等我！
三十里驿的方向，隐隐传来了兵刃相交的厮杀声。夜色，被火光与血腥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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