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契约之碑
清除行动持续了整整四夜。
每夜子时，磐石族三位使者准时而至，在百草谷核心弟子屏息的注视与全力配合下，如同最高明的手术医师，逐一处理那些盘踞在百草谷命脉上的“毒瘤”。
从外围次级节点到核心要害，由易到难，步步为营。
砺锋的“裂石真意”精准破障，每一次出手都简洁凌厉，分毫不差地切开符文与地脉、丹火、草木灵气最顽固的纠缠点，为后续疏导打开通路。
磐岳的“沉岩静气”则如同最温和而坚韧的良药，或安抚躁动，或滋润干涸，或冲刷污秽，将符文的阴戾之力一点点剥离、净化、转化。磐岩则稳坐中枢，以契约符文之力镇压一切可能的激烈反扑，确保整个过程平稳有序。
石头作为不可或缺的“桥梁”与“共鸣器”，每夜都耗尽心力，以契约印记和地脉精粹引动局部地脉平抑，为磐石族的力量创造最佳的工作环境。
四夜下来，他对自身印记的运用越发纯熟，与大地灵脉的感应也愈发清晰深入。虽然每次结束都脸色苍白，精神力几近枯竭，但次日炼化木怀仁提供的凝神丹和地脉精粹后，不仅能够恢复，魂力与印记之力还会有所精进。
那条石化的左臂，如今挥动起来已与常人手臂无异，沉凝中透着灵巧，灰白色的表面，暗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显得愈发神秘。
当第四夜过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最后一处、也是最核心的、位于地火主炉正下方、与地肺火脉直接相连的符文被彻底拔除、净化时，整个百草谷地底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舒畅的叹息。
“乙木青华障”悄然撤去。
地火丹室中，那尊巨大的主丹炉发出“嗡”的一声轻鸣，炉身流转的阵法光晕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明亮，焰色纯净剔透，再无半分以往的暴烈与隐晦的杂色。
孕灵药圃深处，被符文侵蚀而萎靡不振的几株千年灵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叶片，重新焕发出蓬勃生机，药香弥漫，清心润肺。整个山谷的灵气循环，如同淤塞的河道被彻底疏通，变得流畅、充盈、活泼，连清晨的雾气都似乎带着甘甜的味道。
所有参与行动的百草谷弟子，尽管疲惫不堪，但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振奋。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这片养育了百草谷数百年的土地，终于摆脱了那附骨之疽般的折磨，重获新生！
木怀仁站在地火丹室入口，望着那纯净跃动的炉火，老眼之中，竟有泪光闪烁。这数月来的提心吊胆、屈辱愤怒、乃至绝望，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与慰藉。
他转身，向着静静立于晨光微熹中的三位磐石族使者，以及旁边被青禾搀扶着、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石头，深深一揖到地。
“大恩不言谢！百草谷上下，永感诸位使者与石小友再造之恩！”
磐岩额心符文微闪，意念平和：“分内之事。契约所系，守望相助。” 磐岳与砺锋也微微颔首，并无居功自傲之色。
赤霞真人上前，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隐患已除，谷中灵气复苏，诸多因符文侵蚀而停滞的丹方研究、灵植培育，皆可重新启动！此乃我百草谷数百年来未有之大幸！”
木怀仁直起身，拭去眼角湿意，神色转为肃穆：“然，隐患虽除，危机未消。神庭若察觉符文被破，必不会善罢甘休。我百草谷与玄微道宫、磐石族之盟约，亦需落到实处。”
他看向磐岩：“使者前日所言，以百草谷为基，联络他方，共抗神庭。如今谷中沉疴已去，正是践行此议之时。不知磐石族下一步，作何打算？玄微道宫方面，又有何讯息？”
磐岩的意念沉稳依旧：“吾族将暂驻雾隐峡，砺锋继续留守警戒。清除符文之事，虽尽力屏蔽，然难保万全，神庭或已有所察觉，近期需加强戒备。至于后续……”
它顿了顿，意念转向石头：“契约者，玄微道宫之动向？”
石头连忙凝聚精神回应：“晚辈与师尊有特殊联系方式，近日师尊意念曾降，言道宫已初步稳定，正在设法联系古剑丘、南陵陈氏等势力。师尊之意，待百草谷隐患清除，便可尝试推动一次小范围的秘密会晤，共商抗神具体方略。具体时间地点，待师尊进一步安排。”
这自然是林风通过师徒间特殊的因果联系，在石头炼化地脉精粹、魂力大涨后，跨越遥远距离传递过来的模糊指示。石头如此说，既是实际情况，也是为了增强百草谷的信心。
木怀仁与赤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好！”木怀仁沉声道，“既如此，百草谷愿做这东道主！待玄微道主确定会晤意向，我百草谷必全力配合，提供安全场所与一应所需。此外……”
他目光扫过周围神色激动的弟子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自今日起，百草谷解除闭谷令！但非是恢复往日与世无争，而是要主动出击！赤霞，由你牵头，组建‘外联堂’，挑选机敏忠诚的弟子，以行商、游医、采药等名义，暗中与古剑丘、南陵陈氏等可能对神庭不满的势力接触，传递善意，试探口风，为日后会晤铺路！”
“青禾，你负责重整谷内防卫，依托焕然一新的大阵与地脉，重新布置明暗哨卡，尤其加强对黑水涧、散人居方向的监控。过往与神庭虚与委蛇的渠道……暂时保持，但需加倍小心，所有流出丹药，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检查，绝不可再留任何隐患！”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一个从被动防御转向有限度主动联络、积极备战的百草谷雏形，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磐岩静静地“听”着，待到木怀仁安排告一段落，它的意念才再次传来：“百草谷主行事果决，甚好。为彰三方盟约，稳固此地气运，吾族将于谷口之外，立一‘契约碑’。”
“契约碑？”木怀仁一怔。
“以此碑为凭，铭刻简易盟约与三方印记，聚拢地脉余韵，可小幅提升此地灵气浓度与稳定性，亦有警示、防护之能。寻常宵小，近之则怯。”磐岩解释道，“此碑立下，意味着此地正式受吾族契约余荫庇护，亦向外界传递明确信号。”
这无异于将百草谷正式纳入磐石族的守护范围，虽然只是余荫庇护，但象征意义和实际好处都非同小可！
木怀仁大喜：“如此，有劳使者！”
当下，众人移步谷口。磐岩选定一处地势平缓、视野开阔、且是地脉一个小小汇聚点的地方。它、磐岳、砺锋，三位磐石族使者呈三角站立，同时将石掌按在地面。
大地微微震动，一股精纯磅礴的土行灵力被它们从地脉深处抽取、凝聚。地面上的岩石、土壤如同活了过来，迅速隆起、塑形、凝结……不过片刻功夫，一座高约九尺、宽三尺、厚一尺的灰黑色石碑，便从地面“生长”而出！
石碑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天然带着山川脉络般的纹理，厚重古朴。
磐岩上前，额心契约符文光芒大放，在石碑正面中央，烙下一个与石头左臂印记核心部分相似的、却更加简约威严的暗金色符文。
随即，磐岳与砺锋也分别以自身力量，在那主符文左右两侧，烙下代表疏导与守护、破障与御外的副符文。
三个符文交相辉映，散发出沉凝、古老、不容侵犯的气息。
磐岩转向木怀仁：“请谷主以谷印或灵识，于此碑背面，留下百草谷印记。”
木怀仁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着百草谷传承的谷主灵识，在石碑背面，刻画下一株栩栩如生、扎根岩石、枝叶繁茂的“九叶青芝”图案——这正是百草谷的标志。
最后，石头在磐岩的示意下，也走上前，将左掌按在石碑侧面，催动契约印记。
一道微弱的暗金流光从他的掌心注入石碑，与正面的三个符文、背面的青芝图案隐隐相连，仿佛为这座石碑注入了最后的“灵性”。
石碑微微一震，旋即归于沉寂。但它矗立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百草谷的山川地脉连成了一体，散发着一种稳固、庇护、以及淡淡盟约威严的气息。
谷口周围的灵气，果然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向石碑汇聚，变得更为精纯、稳定。
契约碑，成！
它像一枚楔子，牢牢钉在了百草谷的门口，也钉在了这条刚刚艰难启程的抗神之路的起点。
晨光终于完全驱散了夜色，照亮了谷口崭新的石碑，照亮了木怀仁等人脸上久违的、充满希望的神采，也照亮了三位磐石族使者沉默而坚定的岩石身躯。
新的一天开始了。对于百草谷而言，这不仅仅是隐患消除后崭新的一天，更是彻底告别苟且、主动走向风雨与未知未来的第一天。
远处山峦叠嶂，云雾缭绕。谁也不知道，神庭的阴影何时会再次笼罩，联盟的道路又将遭遇多少荆棘。但至少此刻，他们有了并肩的盟友，有了坚实的起点，有了……敢于抬头仰望苍穹、不再一味俯首的勇气。
石头站在石碑旁，望着天边愈发明亮的霞光，左臂的契约印记微微发热，与石碑，与大地，与身旁这些刚刚共历艰险的人们，产生着无声的共鸣。
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已然踏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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