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吃石头的人
石头瘫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浑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左肩的伤，火辣辣地疼，可这点疼，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活着的真实。
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右腿。膝盖上那个狰狞的伤口，翻涌的黑气淡得像一层灰雾，丝丝缕缕，有气无力地飘着。伤口周围，那蛛网般的黑纹颜色浅了许多，从墨黑变成了深灰，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回缩！
动了！刚才它真的动了！虽然僵硬得像生锈的铁门，只弯起一丝，可那是实实在在的，在他自己的念头下动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梁，眼眶瞬间就热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那点湿意掉下来，可喉咙里堵得厉害，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活下来了……这条腿……好像……有救了？
他摊开左手，掌心躺着那块灰扑扑的石头。它冰凉粗糙，毫不起眼，刚才那爆发出的清冽纯净气息已经消失无踪，又变回了一块普通的石头。可就是它，和青锋剑的力量合在一起，硬生生压住了腿里那个啃骨头的怪物！
手腕上，青锋剑碎片的光芒也彻底敛去，只剩下温润的凉意，像一块沉寂的冰。那股融合后的浩瀚力量退去了，只留下淡淡的余韵在体内流转，清凉而锋锐，让他混乱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把灰白石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坑坑洼洼的表面，灰白的颜色，怎么看都像河边捡的鹅卵石。老人临终前说的“星”……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压制怪物？青锋剑又为什么和它这么亲近？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打转。但他没时间细想。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像沉重的山，压得他眼皮直打架。他必须休息，哪怕一会儿。
他挣扎着挪动身体，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后面，蜷缩起来。左肩的伤口疼得钻心，右腿依旧冰冷沉重，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阴寒确实消失了。他紧紧攥着那块灰白石，感受着它冰凉的触感，又摸了摸手腕上那块硬疙瘩。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像温暖的潮水，终于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头一歪，靠着冰冷的石头，瞬间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冰冷的山风吹过，冻得石头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天还是灰蒙蒙的，分不清时辰。他浑身酸痛，但精神恢复了不少。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右腿。
伤口处的黑气依旧淡薄，蛛网黑纹的颜色也没有加深，蔓延的趋势似乎真的被遏制住了。他试着动了动念头，弯曲膝盖。
右腿的膝盖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又向上弯了一丝！虽然依旧沉重麻木，但那种“属于自己”的感觉，更清晰了！
石头的心跳快了几分。有用！真的有用！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灰白石。它依旧灰扑扑的，没有任何变化。可石头心里却猛地一沉。这东西……会不会像药一样，吃完就没了？刚才那一下爆发，是不是已经消耗了它的力量？万一它“失效”了，怪物再醒过来怎么办？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刚升起的希望。他紧紧攥着石头，指节发白。得省着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轻易动用它的力量。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石头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喉咙干得冒烟。他必须找点吃的喝的，恢复体力。拖着这条半废的腿，他走不远，只能寄希望于这片山坳。
他环顾四周。嶙峋的怪石，干涸的河床，远处是光秃秃的山坡。荒凉得看不到一点绿色。老人简单的坟包就在不远处，静静立着。
石头心里有些发堵。他收回目光，正准备想办法弄点水，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
山坳入口处，那片乱石堆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石头的心脏瞬间停跳！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受惊的野兽！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身形瘦高，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一块巨石旁，似乎在……看着老人那个简陋的坟包？
他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想干什么？
石头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左手死死攥着那块灰白石，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破烂的衣襟。他没有任何武器。
青衣人站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肤色黝黑，眼角带着深深的皱纹，像常年劳作的农夫。但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那么淡淡地……落在了石头身上。
石头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青衣人的目光在石头身上扫过，扫过他破烂染血的衣衫，扫过他左肩那个狰狞的伤口，最后……落在了他紧紧攥着灰白石的左手上。
他的目光，在石头上停留了一瞬。
极其细微的一瞬。
但石头捕捉到了！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惊讶？或者……别的什么？
青衣人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石头，嘴唇微动，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你……拿了玄微的东西？”
玄微？玄微道主？！
石头浑身剧震！头皮瞬间炸开！他怎么会知道玄微道主？他认识那具干尸？！
没等石头回答，青衣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紧攥的左手上，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把它给我。”
石头的心脏狂跳起来！给他？凭什么？这是老人用命换来的！是他压制腿里怪物的唯一指望！
他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缩了缩，攥得更紧。右腿深处那股沉寂的死寂力量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刺激，微微震颤了一下，膝盖伤口处的黑气翻涌得快了一丝。
青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和腿上的异样。他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平静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看来……”青衣人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枯瘦却异常稳定，五指张开，对着石头，“你不仅拿了东西……还染上了不该染的……脏东西。”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右手五指猛地一屈！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吸力，如同五根无形的钢索，瞬间跨越十几步的距离，狠狠攫向石头紧攥着灰白石的左手！
石头瞳孔骤缩！想躲，身体却沉重僵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吸力袭来！
就在那股吸力即将触及他左手的瞬间——
他左手手腕上那块沉寂的青锋剑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的幽蓝光芒！一股古老而狂暴的寒意瞬间炸开，狠狠撞向那股无形的吸力！
轰！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狠狠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气浪翻滚，卷起地上的碎石尘土！
石头被这股气浪掀得向后一仰，重重撞在背后的石头上，左肩伤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青衣人身体微微一晃，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他显然没料到那块不起眼的碎片能爆发出如此力量。
趁此间隙，石头心中警铃大作！跑！必须跑！这人太危险了！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沉重冰冷的右腿，猛地向旁边一滚！同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攥着灰白石的左手，狠狠按向自己右腿膝盖上那个狰狞的伤口！
妈的！拼了！
粗糙冰凉的石头重重按在伤口上！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相反，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清冽气息，瞬间从石头中透出，渗入伤口！
腿骨深处那股沉寂的死寂力量，被这股气息一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抗拒和……一丝被唤醒的凶戾！膝盖伤口处原本淡薄的黑气瞬间变得浓郁，翻涌起来！
但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微弱得多、却依旧带着清冽净化意志的力量，混合着青锋剑碎片爆发的幽蓝寒意，再次在他腿骨深处弥漫开来！
那条沉重僵硬的右腿，在这股微弱力量的刺激下，竟然……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力量！
石头借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左手一撑地面，整个人如同装了弹簧般，极其狼狈却异常迅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拖着那条依旧冰冷、却诡异地“灵活”了一瞬的右腿，连滚带爬地朝着山坳深处更崎岖的乱石堆……亡命逃去！
青衣人站在原地，看着石头瞬间爆发的速度和那条明显不正常的右腿，古井般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没有立刻追击，只是缓缓放下右手，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指尖，又抬眼望向石头亡命奔逃的方向，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星髓……还有……那东西……”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玄微……你到底……留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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