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林风初醒
石头的脸埋在滚烫的岩石坑洼里，粗粝的砂石几乎嵌进皮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咙深处的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震得左胸那片被星尘替代的骨骼区域传来细密的、令人发疯的酸疼。他不敢看师父，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右臂——那截幽蓝的星骸剑骨。
它像一柄贪婪的妖兵，深深扎进地面，周围的岩地在冰冷的死气吸力下早已化作一片覆盖幽蓝冰霜的黑灰齑粉。剑骨末端，细密的骨刺还在微微颤抖，如同渴血的狞牙，无声地昭显着它对不远处那个微弱心跳源的饥渴。
吞噬…毁灭…回归永恒的死寂…
冰冷的低语在骨髓深处扎根、蔓延。石头只能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死死抠进灼热的岩石，指甲翻卷破裂，用最原始的痛楚来对抗那股来自剑骨本能的、越来越强的诱惑。身体右半边的冰冷麻木感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上侵蚀，仿佛半边灵魂已被那寂灭骨剑冻结。
每一次林风那微弱的心跳传来——咚…咚…——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石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既是救赎的绳索，也是点燃引信的星火。
煎熬。纯粹的煎熬。
就在这时，异变悄然而至。
覆盖在林风残躯之上的那片流动星尘，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并非增强，而是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短暂地散开又聚合。紧接着，林风那只覆盖在星尘之下的、如同玉雕般的手，几根被流动星尘包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向内蜷缩了一下！
那动作细微得如同水母的一次收缩。
但石头全身的血液却在那一瞬间轰然涌向头顶！
“师父？！”一声变调到嘶哑的惊呼无法抑制地从石头喉咙里冲出。他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碎石的脸上，那只浑浊的左眼瞬间瞪大到极致，死死锁住林风那只手！
那微弱的心跳！那指尖的蜷动！不是幻觉！师父他……真的在回来！不是冰冷的雕塑，而是……活生生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足以将他神魂点燃的巨大狂喜，如同海啸般冲破了他苦苦维持的堤坝。
“呃啊！”
右臂的剑骨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覆盖其上的幽蓝星尘骤然刺目！那源于寂灭本能的、指向林风的吞噬欲念，被这股突然爆发的、属于石头自身的强烈情感瞬间点燃、催化到了顶点！一直深深插入地面的剑骨如同苏醒的凶蛟，“轰”地一声从岩地中拔出！
带着无数粘稠吸噬的黑灰死气，剑骨尖端带着实质的冰蓝杀意，如同离弦之箭，不受任何控制地向着几尺之外、那星尘覆盖下微微起伏的胸膛——凶猛刺去！
快！狠！准！带着寂灭一切的意志！
时间在石头眼中瞬间被拉长、扭曲。他能清晰地看到剑骨表面每一个跳跃的幽蓝符文，能感受到骨尖撕裂空气带起的冰冷锐风，甚至能“听”到它刺破林风体表那层薄薄星尘铠甲时、骨肉即将被贯穿的可怕闷响！
“不——！！！住手！！！”石头的嘶吼带着灵魂崩裂的恐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燃烧残存的意志，拼命想夺回右臂的控制权！但那截与他血肉相连的骨头，此刻却成了最可怕的叛徒！它带着毁灭的欢欣，疯狂地刺向它的缔造者唯一在乎的存在！
咫尺的距离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
就在那冰冷尖锐的骨尖即将触碰到林风胸前那片刚刚重生的、幽蓝如玉质血肉的刹那——
“咳……咳……”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湮灭的、带着强烈呛咳的抽气声，从那覆盖的面容下方响起。
紧接着，覆盖在林风脸上的那片流动星尘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如同平静的极光星云骤然被投石击破。一层更加浓郁、带着点点碎金光芒的守护气息，如同被刺激的本能，猛地从那如玉质血肉的胸腔内部爆发开来！
嗡！
星泪宝石镶嵌的青锋剑残影虽已融入炉心，但那股源自玄微道源最核心的“守护”真意，在濒死重塑的沉寂中蛰伏，此刻被致命的攻击刺激，终于发出了最本能的、微弱的反抗！
一层无形的、极其淡薄的金色光膜，覆盖在林风胸前一寸之地，堪堪抵住了那突刺而来的幽蓝骨尖！
嗤——！
尖锐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幽蓝的寂灭星尘与淡金的守护道力激烈碰撞、湮灭！骨尖前进的速度骤然被迟滞了一瞬！
仅此一瞬！
已经如同被劈成两半的石头，在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灵魂深处的狂啸中，仅存的左手如同燃烧的陨石，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抓那无法控制的剑骨臂，而是狠厉无比地、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决绝，死死抓住了剑骨臂后端的……肩胛骨！
那里连接着他的血肉！
噗嗤！
左手五指狠狠插进了自己右肩新生的、连接着星骸剑骨的幽蓝骨茬边缘！
尖锐的剧痛混合着一种诡异的、骨肉被强行撕裂的恐怖感觉，瞬间淹没了石头！但正是这种直接作用于血肉神经的剧痛，如同一盆冰水，暂时压倒了那源自寂灭剑骨的精神冲击！他凭借这刹那间夺回的身体控制权，用尽所有残存的力气，嘶吼着狠狠向后一扭、一拽！
咔嚓！嘎嘣！
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刺向林风胸膛的剑骨臂被这自残般的力量强行拉偏！骨尖几乎是擦着林风覆盖星尘的身体险之又险地刺过，“嗤”地一声狠狠扎进了旁边的灼热岩地深处，直没至肩！
轰！
剑骨插入的位置，方圆数尺的岩地骤然龟裂、下陷，覆盖着冰霜的死气如同毒蛇般从裂缝中升腾缭绕。
石头整个人被这剧烈的力量反冲带得扑倒在地，脸重重磕在滚烫的岩石上，左臂还深深插在自己右肩的骨茬之中，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一片幽蓝的星尘。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浑身筛糠般抽搐，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和……
呼…吸……
缓慢而清晰的呼吸声。
石头艰难地偏过头，染血的视线透过额前垂落的、被汗和血黏住的乱发，投向咫尺之地。
林风胸膛的起伏变得平稳、悠长。覆盖面部的星尘如同水波般褪去，露出下方完整的轮廓。
那双眼睛，睁开了。
眼眸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混沌和茫然，像刚从最深的海底挣扎浮起。但那片幽蓝星尘覆盖下的眼珠，却比最深的夜空还要寂寥，透着一股初生婴儿般的陌生和对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
没有记忆，没有认知，只有最基础的感官。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那双冰冷的、被幽蓝星尘流光浸染的眸子，有些迟钝地移向距离他最近的声音和痛楚来源——几乎紧挨着的、半边身体浸在血泊里的石头。
那目光，纯净而毫无情感。像神只在云端俯视尘土中挣扎的蝼蚁。
意识尚未回归，身体本能犹在。林风被星尘覆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一种源自星尘道体深处的、本能的对危险源（此刻正散发着剧烈杀意和死气的剑骨）的排斥与忌惮，极其微弱地传递出来。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后挪动了一点，想要远离这片混乱和痛苦。
这个细微的、带着疏离和本能躲避的动作，如同一柄烧红的钝刀，狠狠楔进了石头的胸膛深处，比右肩被自己插穿、比被剑骨反复噬咬还要疼上千百倍！
师父…在怕他？在躲他？这柄刚刚差点亲手刺穿师父胸膛的骨剑……就是他付出一切所求的守护吗？
石头猛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污，汹涌地从左眼滚落。喉咙被剧烈的酸涩和绝望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唯一的、完好的左臂依旧插在右肩狰狞的骨茬中，鲜血直流。但这自残带来的痛楚，此刻却成了支撑他不被体内那股冰寒寂灭彻底吞噬的最后支点。
他不敢再看那双充满陌生与冰冷却又懵懂纯净的眼睛。只能伏在滚烫的、浸透自己鲜血的岩石上，压抑着肩膀的剧痛和心中撕裂般的绝望，断断续续地哽咽，像一个彻底被遗弃的孩子：
“……师…师父……是我啊……我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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