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残剑映星
死胡同里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松风老道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远处坊市的喧嚣被厚重的石墙阻隔，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林风按在青锋剑上的手并未收回。指尖下，冰冷的剑身内，那些被混沌道韵点亮的微弱星芒并未熄灭，如同沉睡的灵魂被唤醒了一瞬，艰难地维持着最后的光亮。它们微弱地呼应着林风丹田内那方混沌道基的脉动，也呼应着他背上石匣深处那沉寂的洪荒意志。
星图映匣，残剑鸣心。
松风老道枯瘦的身体因激动和失血而剧烈颤抖，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滑落，滴在布满铜锈的剑身上。他死死盯着剑身上那些微弱的星点，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声音嘶哑破碎：“亮……亮了！仙尊的剑……它回应您了！前辈！您……您果然是……”
“噤声！”林风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瞬间刺穿了松风老道激动的呓语，也穿透了死胡同尽头那堵厚重的石墙！
万秽归源域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汐，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极限！
来了！
三道！不，是四道！速度极快！如同贴着地面飞掠的秃鹫！其中三道气息凶戾、带着浓烈的血腥和土腥气，如同肮脏的鬣狗，正是黑狼帮的赵奎和他最强的两个心腹！而第四道……如同跗骨之蛆，远远吊在后方，气息冰冷、内敛、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的秩序威压！如同阴云缝隙中投下的一束冰冷天光！
昊天神庭的爪牙！他们果然循着动静追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走！”林风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一把将还在发懵的石头扯到身后，另一手抓住松风老道枯瘦如柴的手臂，力量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啊！”松风老道痛呼一声，但随即死死咬住牙关，将那柄闪烁着微弱星芒的青锋剑更紧地抱在怀里。他知道，自己成了累赘，但仙尊的剑……不能丢！
林风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死胡同一侧那高耸、布满湿滑苔藓和垃圾污垢的石墙猛冲而去！并非硬撞，而是足尖在几处凸起的岩石和废弃的木箱上精准借力，身形如同毫无重量的灰雁，带着两人瞬间拔升！
“在上面！追！”赵奎那如同破锣般的怒吼几乎同时从墙外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
轰！
就在林风带着两人即将翻越墙头的刹那！下方，那堵厚实的石墙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狂暴的、裹挟着碎石和土黄色罡气的拳影，如同攻城巨锤，狠狠轰击在墙根处！
咔嚓！轰隆！
石墙剧烈摇晃，被轰击处瞬间龟裂、崩塌！碎石如同炮弹般向上激射！烟尘弥漫！
林风人在半空，无处借力！下方是崩塌的墙体，乱石穿空！上方是狭窄的墙头！更要命的是，赵奎那魁梧的身影带着狞笑，已然从崩塌的烟尘中如同蛮牛般冲出，另一只完好的铁拳带着开山裂石之威，朝着林风三人凌空轰来！拳风激荡，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给老子死下来！”
绝境！
千钧一发！
林风眼中混沌光芒暴涨！丹田内无瑕道基疯狂旋转！万秽归源域的吞噬之力被他瞬间催发到极致，并非向外，而是……向内塌缩！
“吞！”
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嘶哑的咆哮！周身覆盖的混沌灰光骤然向内一收，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漩涡！
轰入他身周数尺范围的所有碎石、激射的罡气、弥漫的烟尘，甚至……赵奎那狂暴拳罡的边缘力量，都在接触到这向内塌缩的混沌灰光漩涡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被强行分解、吞噬、化为驳杂的能量洪流，涌入林风体内！
噗！
林风脸色瞬间一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强行吞噬远超自身负荷的狂暴能量，如同饮鸩止渴！经脉如同被撕裂！丹田道基剧烈震荡！但他借着这股吞噬之力带来的短暂迟滞和反冲，硬生生在半空中稳住身形！
同时，他抓着松风老道的手猛地发力，将其和抱着的青锋剑如同沙包般向墙头另一侧甩出！
“石头！走！”林风的吼声在松风老道的惊呼和石头稚嫩的回应中炸响！
石头反应极快！在林风甩出松风老道的瞬间，他小小的身体如同灵猫般蜷缩，心口那团纯净的“先天无垢之火”被催发到极致，莹润的光晕笼罩全身！他足尖在师父借力拔升时踩过的木箱上一蹬，身体轻盈地越过崩塌的烟尘，紧随松风老道之后，翻过了墙头！
下方，赵奎那狂暴的一拳，最终狠狠砸在了……林风交叉护在身前的、覆盖着墨绿蛟鳞的双臂之上！
砰——！！！
如同重锤砸中败革！又如同洪钟大吕轰鸣！
一圈肉眼可见的灰黄色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弥漫的烟尘彻底撕碎！
林风双臂剧震，覆盖的蛟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混合着狂暴的土属性真元，如同怒涛般冲入他双臂经脉！他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几乎喷出，被他强行咽下！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一拳的巨力狠狠砸得向上抛飞！但方向……正是墙头！
借着这股抛飞之力，林风强提一口道源之气，身形在空中诡异地一折，如同失去重量的落叶，飘然落在墙头之上！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下方暴怒咆哮的赵奎，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墙头另一侧！
“啊！！！老子要撕了你！”赵奎独眼赤红，看着消失在墙头的林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右臂骨裂的剧痛和再次被戏耍的耻辱让他彻底疯狂！“追！翻过去！宰了他们！”
……
墙的另一侧，是黑石堡外围更荒凉、更混乱的区域。污水横流的小巷交错，堆积如山的矿渣和垃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几座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窝棚散落其间。
松风老道摔在冰冷的泥泞里，怀中的青锋剑脱手飞出，剑身上的星芒已然黯淡下去，几乎不可见。他挣扎着想爬起，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污水。
石头紧跟着落下，小脸绷紧，立刻跑到老道士身边，吃力地想把他扶起来。
林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落在两人身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他看都没看地上的青锋剑，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这片混乱的区域。万秽归源域的感知告诉他，墙那边的赵奎正在气急败坏地组织人手翻墙，而那道冰冷如跗骨之蛆的神庭气息……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正在快速逼近！
“走！”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再次抓起松风老道的手臂，另一手抄起石头，朝着一条相对宽阔、堆满巨大废弃矿石、通往更远处荒原的“矿渣通道”疾掠而去！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丝，显然刚才硬撼赵奎那一拳，对他造成了不轻的内伤。
松风老道被林风拖着，如同破麻袋般在泥泞和碎石上拖行，剧烈的颠簸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他死死咬着牙，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被遗落在泥泞中的那柄黯淡古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剑……仙尊……的剑……”他破碎地呻吟着，枯瘦的手指徒劳地朝着后方抓挠。
石头被林风夹在臂弯里，也看到了那柄被遗落的剑，小脸上满是焦急：“师父！剑！”
林风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冰冷而残酷，穿透呼啸的风声和松风老道痛苦的呻吟：“命在！剑便在！”
命在！剑便在！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松风老道濒临崩溃的意识！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覆盖。是啊……命都没了，守着这剑又有何用？仙尊大人……后人无能啊……
就在三人即将冲入那条堆满巨大矿渣、如同峡谷般的通道时！
异变陡生！
“哪里走！”
一声冰冷、毫无感情的断喝，如同从九幽寒冰中刮出的阴风，瞬间冻结了空气！
嗡！
一道刺目的、纯白色的光束，如同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座最高的矿渣山顶端激射而下！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光束并非射向林风，而是……精准地射向林风前方三丈处的地面！
轰——！！！
白光落地，无声无息！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净化！
以落点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污水、泥泞、垃圾、甚至空气……瞬间被蒸发、被分解、被彻底净化！只留下一片光滑如镜、呈现出琉璃质感的焦黑地面！边缘整齐得如同刀切！一股纯净到极致、却带着绝对毁灭气息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林风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前冲的身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毁灭能量构成的墙壁！
“哼！”
闷哼一声，林风强行止步，巨大的惯性让他气血翻腾，嘴角再次溢血！他死死护住臂弯中的石头，同时将拖着的松风老道猛地向后一拽！
嗤嗤嗤！
那股无形的净化能量涟漪扫过林风撑起的、缩小到极致的万秽归源域！混沌灰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发出刺耳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爆鸣！领域边缘被强行净化、湮灭！林风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形踉跄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好恐怖的净化之力！好精准的算计！对方……是在逼停他！
林风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寒刃，射向矿渣山的顶端！
风雪中，一道身影静静矗立。
那人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袍，袍袖和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辰轨迹图纹，在昏暗的天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材质的、没有任何表情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俯瞰蝼蚁的神只，不蕴含一丝一毫的人类情感。一股远超赵奎的、如同寒冰深渊般深不可测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笼罩了这片区域。
昊天神庭巡察使！金丹期！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着白色劲装、脸上覆盖着简化版白色面具的身影，气息稍弱，但也达到了筑基后期！眼神同样冰冷无情。
“玄微余孽……林风？”为首的白袍面具人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而毫无起伏。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林风，扫过被他护在身后的石头，最后落在泥泞中挣扎、气息奄奄的松风老道身上。“还有……同党？”
同党？松风老道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
“狗日的！给老子站住！”赵奎那如同破锣般的怒吼和沉重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他和两名心腹终于翻过了那堵墙，带着十几个帮众，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正好堵住了林风三人的退路！
前有神庭金丹拦路！后有黑狼帮凶徒堵截！
绝杀之局！
松风老道看着矿渣山顶那如同神只般冰冷的白袍身影，又看看后方凶神恶煞的赵奎，最后目光落在泥泞中那柄被遗忘的、黯淡无光的青锋剑上。仙尊的剑……陈氏一族的命……还有这位可能知晓仙尊下落的前辈……都要葬送于此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绝望和……沉寂了三百年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微末勇气，如同被点燃的枯草，猛地在他濒死的心头燃烧起来！
“不——！！！”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吼，猛地从松风老道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悲鸣！
在所有人——包括林风和那白袍巡察使——都未曾反应过来的瞬间！
松风老道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挣脱了林风抓着他手臂的手！枯瘦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泥泞中那柄黯淡的青锋剑……亡命扑去！
“老东西找死！”赵奎狞笑，距离最近的他，手中一把沉重的开山刀带着恶风，毫不犹豫地朝着扑向古剑的老道士后颈……狠狠劈落！刀光森寒！
白袍巡察使冰冷的目光只是淡漠地扫过，如同看着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虫子。
林风瞳孔骤缩！想要救援，却被白袍巡察使那恐怖的威压死死锁定，气机牵引之下，稍有异动便会引来雷霆一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光落下！
“仙尊……后人……无能……唯……以血……祭……剑！”
松风老道扑倒在泥泞中，枯瘦的手掌终于再次抓住了那冰冷的剑柄！他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疯狂和虔诚！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布满皱纹和污血的额头，狠狠……撞向了青锋剑那布满铜锈的、钝厚的剑尖！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滚烫的、带着微弱灵光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青铜剑身！顺着粗糙的剑刃流淌，浸润了剑锷处那颗浑浊黯淡的宝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奎劈落的刀锋悬停在老道士后颈三寸之处，狞笑僵在脸上。
白袍巡察使冰冷的眼神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林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嗡——！！！
异变……陡生！
那柄被松风老道以头撞血祭、浸染了陈氏后人最后心血的青锋古剑，剑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星光！
不是微弱的星点！而是……如同沉寂万古的星河……骤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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