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一种异样的安静中进行。简单的清粥小菜，熟悉的味道，却因两人心中各自翻涌的惊涛骇浪，而显得滋味莫名。
苏婉儿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仔细品味，又像是在借此整理思绪。她偶尔会抬眼看向对面的林枫，目光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林枫则显得有些食不知味，虽然他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给苏婉儿夹菜，但动作间那份小心翼翼，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碗筷放下，残羹撤去。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空气再次变得凝滞，比晚餐时更加沉重。有些话，终归要说开。
苏婉儿没有迂回，她看着林枫，直接问道：“今天来的……就是暗影殿的全部主力？那些深海里的东西，也是他们的盟友？”
“是。”林枫点头，声音低沉，“暗影殿七大殿，除了镇守总部的幽影殿和之前被抹去的三殿主一部，其余五殿，加上他们拉拢的三个深海强大族群，几乎是倾巢而出。”
“为了你？”苏婉儿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也为了你，为了可能存在的‘秘密’。”林枫没有回避，“我的存在，和你身上展现的潜力，对他们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尤其是在他们认为我‘虚弱’或‘隐藏’的时候。”
苏婉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瓷杯边缘：“你……到底是什么？‘修罗’这个名字，又意味着什么？你之前说，那代表力量和业力。但今天……今天我看到的东西，已经超出了我对‘力量’的理解。” 她终于问出了核心，语气依旧平稳，但眼底深处那丝极力压抑的震撼与困惑，却清晰可见。
林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无法用言语完全概括的本质。
“我并非天生神圣，也非神话传说中的先天神只。”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追溯久远过去的悠远，“我的力量，源于一次次生死间的搏杀、吞噬、领悟与……进化。你可以理解为，我走上了一条非常极端的、以‘终结’和‘审判’为核心的道。”
“道？”苏婉儿喃喃。
“嗯，触及世界本源规则的道路。”林枫解释，“就像你的流云诀，修炼到极致，或许能触及‘变化’、‘柔韧’、‘无相’之类的法则。而我走的……更偏向于‘寂灭’、‘净化’、‘因果了断’。‘修罗’之名，便是在这条路上走到某个阶段后，因杀伐过甚、业力缠身，被外界赋予的称号。它既是实力的象征，也是……罪孽的标签。”
他顿了一下，看向苏婉儿：“今天你看到的，并非我全部的力量。那只是我目前封印状态下，能够相对安全动用的、与‘审判’、‘净化’相关的一小部分权柄显化。真正的‘修罗’全盛时期……”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复杂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婉儿消化着这些信息。“权柄”、“法则”、“道”……这些词汇对她而言并不完全陌生，在武道的至高理念中有所提及，但从未如此真实而恐怖地展现在眼前。她想起那凝固的时空，无声湮灭的大军，那绝非任何武技或能量攻击能够达到的效果。
“为什么选择封印？又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她问出了另一个关键。
林枫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疲惫与温柔交织的情绪：“因为厌倦，也因为……找到了更值得守护的东西。”
他详细讲述了作为“修罗”时的那种无尽杀戮后的空虚与孤独，讲述了力量带来的并非自由而是更沉重的枷锁，讲述了在漫长血火生涯后，对“平凡”与“温暖”近乎绝望的渴望。
“封印力量，投入轮回，洗涤业力，寻找新生……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他看着苏婉儿，目光灼灼，“然后，我遇到了你。婉儿，是你让我相信，‘活着’除了力量与杀戮，还有另一种意义。这个家，你，武馆……这些才是我想用余生去守护的珍宝。我选择成为‘林枫’，不仅仅是为了隐藏，更是因为我真心想成为那个能陪在你身边的普通人。”
他语气诚恳，带着不容置疑的真挚。
苏婉儿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酸楚与理解。她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绝望后的追寻，也能感受到他对现在这份生活近乎虔诚的珍视。
“代价呢？”她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封印这么强大的力量，不可能没有代价。你之前提到过的反噬，还有今天之后……你会怎么样？”
林枫心中一暖，她的关心始终如此直接而切中要害。“代价一直存在。”他坦然道，“需要时刻控制力量，防止泄露或暴走。封印本身会带来灵魂层面的滞涩与痛楚，可以理解为一种持续性的‘内伤’。动用力量，尤其是像今天这样触及权柄，会加剧这种反噬，同时也会引动过往的业力躁动，需要花费更多心神去平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而且，今天之后，情况会更加复杂。我展现出的力量层次，必然会引起更广泛的关注。暗影殿虽然暂时败退，但其他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古老存在，那些对‘权柄’、‘法则’有着病态渴望的势力或个人，甚至……这方世界本身的某些‘规矩’，都可能被触动。平静，恐怕很难再像以前那样了。”
他将可能面临的未来风险，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基于他对更高层次世界规则的了解做出的判断。
苏婉儿沉默了，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武馆、江城，甚至他们两人，都将被卷入一个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险莫测的漩涡。
良久，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林枫：“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她没有说“你”，而是说“我们”。
这个细微的用词变化，让林枫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与沉重。
他知道，她的“夫妻坦白局”，从来不是为了指责或划清界限，而是为了在完全了解真相后，做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共同的决定。
夜色渐深，灯光温暖。
一场关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坦诚对话，正在这间小小的客厅里，继续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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