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钦天监内大部分官署已是灯火阑珊，唯有气象司的值房内，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林微盘膝坐在蒲团上，并未入定，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仔细体悟着民境六阶带来的变化，同时梳理着白日里通过气运推演感知到的、关于祭坛区域的异常。
那地下的混乱空间波动，以及“净痕符印”的存在，如同两根尖刺，让他无法完全安心。
就在他尝试以自身气运为引，想要更深入地探究那地下波动源头时，识海中央，那一直静静悬浮、除了偶尔毒舌几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恢复的罗盘器灵——玄罗，忽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起初只是微不可查的涟漪，但很快，那震颤变得明显起来，罗盘本体上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刻痕，次第亮起微光，如同夜空被点亮的星辰。
“唔……”
一声带着明显痛楚和茫然的呻吟，直接在林微的元神中响起，与玄罗平日里那惫懒嘲讽的语调截然不同。
林微心中一动，立刻将大部分心神聚焦于识海：“玄罗？你醒了？感觉如何？”
“痛……头好痛……像是被塞进了一万道混乱的空间裂缝里搅了一遍……”
玄罗的声音断断续续，显得十分虚弱，但其中蕴含的痛苦却无比真实。
“好多……好多碎片……乱七八糟的……”
林微能感觉到，玄罗的本体正在散发出一波波不稳定的精神波动，显然是记忆出现了剧烈的变化或复苏。
“稳住心神，尝试梳理，莫要被杂念吞噬。”
林微以自身温和的气运之力缓缓包裹住震颤的罗盘，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
他的气运中正平和，带有安抚元神之效，对器灵同样有用。
在气运之力的滋养和安抚下，玄罗的震颤渐渐平复，那些明灭不定的刻痕光芒也稳定下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它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呼……差点就真灵溃散了……”
玄罗的声音依旧带着疲惫，但恢复了往日的腔调，只是少了些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凝重，“小子，这次多谢了。”
“发生了何事？”
林微问道，“你的记忆恢复了？”
“恢复了一部分，或者说……是被强行激活了一部分。”
玄罗的语气有些复杂，“就在刚才，你以气运感知那祭坛地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又非常讨厌的气息！
就是这股气息，像钥匙一样，撬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被封死的角落！”
“熟悉又讨厌的气息？”
林微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与那地下之物有关？还是与‘守界人’有关？”
“是‘噬空兽’！”
玄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和深深的厌恶，“虽然很微弱，还被某种力量封印着，但那绝对是噬空兽幼崽独有的、混乱又贪婪的空间波动！错不了！”
“噬空兽？”
林微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闻所未闻。
“一种游弋于次元缝隙之间的恐怖生物！”
玄罗语速加快，显得心有余悸，“它们以空间能量为食，成年的噬空兽甚至能吞噬小世界！
我记忆碎片里显示，我上一任主人，那位惊才绝艳的‘巡天镜’执掌者，就是在一次拦截试图吞噬某个下位面的噬空兽群时，被打碎了本体，我也因此流落空间乱流，最终落到此界……”
林微心中凛然。
能以世界为食的生物？
这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
修真界虽有吞天噬地的神兽魔兽，但直接以“世界”为目标的，闻所未闻。
“你确定只是幼崽？”
“确定！成年噬空兽的气息，哪怕隔着一个世界，都能让星辰战栗！地底下那个，虽然让人不舒服，但远没那么可怕。”
玄罗肯定道，“不过，即便是幼崽，也极其危险！
它们天生能操控空间，制造裂缝，一旦脱困，首先遭殃的就是这座京城！
它会本能地吞噬一切蕴含空间之力的东西来成长，包括你这块界空石碎片，包括我！
甚至包括……活物的生存空间！”
林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那地下的空间波动为何如此混乱，也明白了“守界人”为何要留下“净痕符印”并严加看守。
这根本就是一颗埋在皇城脚下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守界人……他们为何不彻底消灭它，只是封印？”
“消灭？谈何容易！”
玄罗嗤笑一声，“噬空兽极其诡异，尤其是在幼生期，它们几乎与空间融为一体，常规手段很难彻底杀死，一个不好，反而可能刺激它爆发，造成更大的空间灾难。
封印，往往是无奈之下最稳妥的选择。看来这个世界的‘守界人’，倒是懂得这个道理。不过……”
玄罗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疑惑和更深的不安：“在我的记忆碎片里，噬空兽虽然可怕，但极为罕见，通常只在某些特定的大型次元裂缝附近活动，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灵气稀薄的小世界？
而且，祭天大典……我总觉得，这噬空兽被封印在此，并非偶然！
我的记忆里似乎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关于某种……祭祀……利用空间异动……”
它的声音再次变得有些混乱，显然这部分记忆还未完全清晰。
林微的心却猛地一沉。
祭祀？
利用空间异动？
他瞬间联想到了许多。
春分祭天，本就是沟通天地的重要仪式，蕴含着某种类似“规则”的力量。
若有人暗中作梗，利用祭典产生的特殊能量场，结合地底被封印的噬空兽……
“有人想利用祭天大典，破坏封印，释放或者……操控那只噬空兽？”
林微说出了最坏的推测。
“极有可能！”
玄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若真如此，其心可诛！释放噬空兽，京城首当其冲，必将生灵涂炭！而若能操控……哪怕只是短暂影响，也足以制造巨大的混乱，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值房内，烛火跳动了一下，将林微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事情的发展，果然朝着最复杂也最危险的方向滑去。
不仅涉及朝堂争斗，更牵扯到了恐怖的异界生物和神秘的组织。
敌在暗，我在明。祭天大典近在眼前。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但奇怪的是，林微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冰冷的兴奋感在悄然滋生。
危机，同样也意味着机遇。
若能化解此次危机，不仅能拯救无数生灵，更能获得难以想象的气运加持，甚至……有机会接触到“守界人”，了解到更多关于此界和次元裂缝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玄罗，关于噬空兽，你还知道多少？它的弱点是什么？封印最可能被破坏的方式有哪些？”
“你小子……还真是不怕死啊。”
玄罗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迅速回答道，“噬空兽幼崽灵智不高，全凭本能，畏惧至阳至刚和高度稳定的空间力量。
破坏封印……若是外力强攻，守界人不会坐视不理。
最麻烦的是内部破坏，比如……以特定的祭祀手法，扭曲封印能量结构，或者，用含有空间特性的宝物作为引子，从内部引爆封印的不稳定点……”
空间特性的宝物？
林微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界空石碎片。
“看来，有人不仅知道地下有什么，还准备好了‘钥匙’。”
林微冷笑一声，“这祭天大典，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带着寒意的夜风吹入。
京城的夜景在一片寂静中铺陈开来，万家灯火如同地上的星辰。
谁又能想到，在这片繁华与安宁之下，竟埋藏着如此巨大的凶险？
“既然如此，那便看看，在这场博弈中，究竟谁是棋子，谁又是棋手吧。”
他低声自语，眸中倒映着万家灯火，也倒映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当务之急，是尽快确认更多细节，找出潜在的破坏者，并准备好应对之策。
玄罗苏醒带来的新记忆，既是警示，也是重要的情报来源。
这盘棋，他必须下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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