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天津新港。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海平面上已浮现出桅杆的森林。港务局了望塔上的铜钟敲响七下,十二座新建的钢筋混凝土栈桥同时放下舷梯。这不是军舰的集结,也不是运兵船的抵达——这是“共和号”“大同号”“四海号”三艘五万吨级远洋客轮的首航抵港日,船上搭载的,是来自四十七个国家的首批“文明交流计划”访问团。
栈桥出口处,海关关员们身着笔挺的深蓝制服,胸前佩戴着双语名牌,用熟练的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引导着人流。他们手中的不再是传统的验货清单,而是科学院信息所最新研发的“旅客信息登记卡”——硬质纸卡上印刷着中英双语表格,需要填写姓名、国籍、访问目的、预计停留时间、在帝国担保人等信息。
“请各位有序排队,登记卡一式三份,白色联海关留存,黄色联交予警方备案,红色联请自行保管,在帝国境内住宿、乘车、参观均需出示……”海关监督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码头。
队伍中,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英国绅士——剑桥大学三一学院院长霍勒斯·沃波尔博士——仔细填写着表格。在“访问目的”一栏,他工整地写下:“研究帝国高等教育体系及科学院运作模式,为期一年。”他的行李箱中,除了衣物,更多的是笔记本、绘图工具,以及一封维多利亚女王亲笔签署的介绍信。
他身旁,一位年轻的法国工程师皮埃尔·杜邦,则填着“进入帝国理工学院机械系进修,为期三年”。他的目光不时瞟向码头远处那些高耸的龙门吊车——那些钢铁巨臂正以惊人的效率装卸集装箱,完全由蒸汽驱动,没有看到任何人力推动。
更远处,一群身穿传统长袍的阿拉伯学者,正围着一名海关官员,急切地询问着什么。翻译快速工作着:“他们问,帝国是否允许非教徒进入天文台?他们来自开罗爱资哈尔大学,想验证《大明历》与伊斯兰历法的换算公式……”
港务局大楼顶层,新任“文明交流司”司长、原翰林院编修张廷玉,正透过玻璃幕墙俯瞰这一切。他手中拿着刚汇总的统计数据:
“本季度抵港外籍人员总计一万二千四百七十七人,较上季度增长百分之三百六十。其中:学者及留学生四千二百人,工商业者三千八百人,政府及王室派遣人员一千五百人,艺术家、医者、宗教人士等两千余人。主要来源国:英国、法国、奥地利、奥斯曼、波斯、暹罗、日本……”
他的副手低声问:“大人,如此多的外国人涌入,治安压力、住宿安排、还有……思想渗透的风险,是否……”
张廷玉放下报表,指了指窗外码头边一排新建的灰色建筑:“看到那些‘外宾服务中心’了吗?所有外国人抵达后,首先要在那里接受三天的‘入境引导’:学习基础汉语会话、了解帝国法律禁忌、领取城市地图和指南手册。住宿统一安排在指定的‘国际社区’,由警察局特别支队负责安保。至于思想……”
他笑了笑:“王爷说过,当我们的铁路比他们的马车快十倍,我们的电灯比他们的油灯亮百倍,我们的医院能治好他们束手无策的疾病时,他们自然会思考:为什么?然后他们会发现,答案不在神灵的恩赐,而在我们的学堂、实验室、工厂里。这不是渗透,是示范。”
同日下午,北京,帝国科学院总部。
这座占地千亩的“智慧之城”已成为全球学者心中的麦加。主体建筑是一座融合了中式庑殿顶与西方钢架结构的五层大楼,楼顶架设着直径一米的折射式天文望远镜。楼前广场上,矗立着孔子、张衡、祖冲之、郭守敬、以及牛顿、伽利略、拉瓦锡等中外科学先驱的青铜半身像——这是陈默坚持添加的,象征“科学无国界,真理属人类”。
此刻,广场上正在举行每月一次的“公开学术报告会”。今日的主讲人是化学所所长徐寿,他身后立着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写满了分子式和反应方程式。台下,三百多个座位早已坐满,还有数百人站着聆听。人群中,金发碧眼的西洋学者占了近一半。
“……因此,我们通过催化裂化工艺,可以将石油中重质馏分的转化率提升至百分之七十以上。”徐寿用汉语讲解,身旁一位年轻助手同步进行英语翻译。他拿起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清澈的液体:“这就是‘汽油’,比酒精能量密度更高,更适用于新型内燃机。相关论文已发表于《帝国科学学报》第九卷,诸君可在图书馆查阅。”
提问环节,一位法国化学家举手,用生硬的汉语问:“徐先生,论文中提到的‘催化剂’具体成分是什么?我国实验室尝试重复实验,未能达到相同转化率。”
徐寿微微一笑:“催化剂配比属于‘一级受限技术’范畴,根据《科伦坡条约》附件七,暂不对外公开。但我可以提示方向:考虑铂族金属的化合物。至于具体工艺,”他顿了顿,“如果阁下愿意与我院签订五年研究合约,并接受保密审查,或许有机会进入相关实验室工作。”
台下响起一片低语。有失望的叹息,也有跃跃欲试的闪光。这就是帝国的策略:公开基础原理,展示应用成果,吸引最优秀的人才主动留下,用他们的智慧为帝国服务,同时缓慢地、受控地释放技术影响。
报告会结束后,沃波尔博士在图书馆遇到了同样来自剑桥的年轻数学家查尔斯·巴贝奇。后者正埋头于一本《高等算学精义》,手边堆满了演算草纸。
“查尔斯,我以为你会去理工学院研究那些机器。”沃波尔说。
巴贝奇抬头,眼中燃烧着狂热:“那些机器只是应用!霍勒斯,你看这里——”他指着书中关于二进制运算和逻辑代数的章节,“这才是未来!帝国学者已经在思考用机械进行自动计算的可能性,他们称之为‘分析机’概念。我在剑桥提出的设想,在这里已经被推进了至少二十年!我需要留下来,这里才有实现梦想的土壤!”
夜晚,长安街,帝国大剧院。
这座半年前落成的建筑,今晚迎来了一场特殊的演出:由帝国宫廷乐府与欧洲访问音乐家联袂呈现的“东西交响音乐会”。剧院内部采用最新声学设计,穹顶上悬挂着水晶枝形吊灯,墙壁覆盖着吸音绒布。
上半场是传统的帝国雅乐《昭明文选》改编的交响诗,运用了笙、箫、古琴、编钟等传统乐器,却以西洋管弦乐的配器法重新编排。下半场则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东方演绎版本,加入了琵琶的华彩乐段和戏曲鼓点的节奏变化。
包厢里,拉瓦锡侯爵闭目聆听。他本是来考察帝国工业的,却被文化司的官员“强烈建议”来欣赏这场演出。起初他不以为然,但此刻,当《命运》的主题被二胡拉出苍凉悲壮的变奏时,他竟感到脊椎一阵颤栗。
“他们在消化我们。”他对身边的随从低声说,“不是蛮横地排斥,也不是卑微地模仿。他们在理解我们的精髓,然后用他们的文化底蕴重新诠释,变成新的东西。这比军事征服更可怕——他们在证明,他们可以包容并超越我们。”
幕间休息时,他走到休息厅,看到几位帝国年轻官员正用流利的法语与法国访问学者讨论着雨果的最新小说《悲惨世界》。他们不仅理解情节,还能分析其中的人道主义思想与社会批判,甚至引用孔子和孟子的语录进行比较。
“侯爵阁下,”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帝国年轻官员主动向他致意,“听说您对建筑学也有研究?明日国家博物馆有‘世界建筑艺术展’,展出了从埃及金字塔到帝国新式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模型。或许您会有兴趣?”
拉瓦锡怔了怔,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我很荣幸。”
十日后,广州,珠江新城。
这里已不再是传统的十三行商馆区。沿着江岸,一排排六层高的新式楼房拔地而起,底层是银行、贸易公司、保险公司、电报局的营业大厅,上层则是酒店、公寓、写字楼。街道宽阔,铺设着柏油,马车与少数实验性的“汽车”并行。街灯是电力的,入夜后亮如白昼。
新加坡华商陈金钟站在自己刚刚开业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大楼顶层,俯瞰着脚下繁忙的码头。他的公司是首批获得“帝国特许跨国贸易资质”的民间商号之一,可以在帝国势力范围内享受关税优惠和运输优先权。
“老爷,伦敦的纺织品报价单到了。”账房先生递上电报,“但由于《科伦坡条约》的关税条款,加上我们的优惠,运到加尔各答的价格,比英国东印度公司直接运过去还要低两成。”
陈金钟接过电报,脸上露出笑意。这就是新秩序的魅力:帝国用条约和武力打开了市场,然后让本国的商人去公平竞争——而所谓的“公平”,本身就建立在帝国制定的规则优势之上。
他望向窗外。江面上,悬挂着各国旗帜的商船井然有序地排队进港。远处,帝国海关的巡逻艇静静游弋。更远的天空,一只“鲲鹏”飞艇缓缓飞过,艇身上巨大的“邮政货运”字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这个世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连接起来,而连接的中心,在东方。
月末,摄政王府,听涛阁。
陈默看着文明交流司送来的季度报告,对身旁的苏瑾和影说:“比预想的要快。我以为需要五年时间才能形成这样的吸引力,现在看来,三年就够了。”
苏瑾翻看着各国访问人员的专业分布:“理工科最多,其次是医学、农学、法学。来学四书五经和戏曲艺术的反而少。”
“正常。”陈默放下报告,“饥饿的人最先寻找的是面包,而不是诗歌。当他们解决了生存和发展的问题,自然会来寻找美和意义。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他们寻找的模板,是我们的模板。”
影补充道:“安全方面,已发现十二起疑似间谍行为,均来自三国前情报人员。按您的指示,未公开逮捕,而是进行了‘控制使用’——安排他们进入次要研究部门,提供部分真实但非核心的资料,同时监控其联络渠道,反向获取情报。”
“很好。”陈默点头,“文化胜利不是请客吃饭,它依然是战争的一种形式,只是战场在图书馆、实验室、剧院和市场上。我们要有包容的胸怀,也要有甄别的眼睛。”
他走到窗前,望着秋日夜空中的明月:“告诉科学院,明年启动‘国际学者奖’。设立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医学五个奖项,每两年评选一次,全球学者均可申报,由帝国科学院院士团评审。奖金要丰厚,荣誉要崇高。”
苏瑾眼睛一亮:“这会把全球最顶尖的智慧,都吸引到我们的评价体系里来!”
“不仅如此,”陈默微笑,“它还会让各国的年轻学者,从学生时代就以获得‘陈默奖’(他们肯定会这么称呼)为最高荣誉。思想的影响力,从奖项名称开始。”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大剧院隐约的乐声。
长安、洛阳、广州、上海、天津……这些城市正在成为世界的十字路口。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信仰的人们在这里相遇,他们学习同一种技术语言,讨论同一套科学原理,遵守同一种贸易规则,甚至开始欣赏同一种融合后的艺术。
没有硝烟,没有枪炮。
但文明的潮水,正以一种温柔而不可抗拒的方式,重塑着世界的面貌。
万国来朝。
朝的不是紫禁城里的龙椅。
朝的是一个文明所能达到的高度,以及它所展示的、属于整个人类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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