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幽深，月光难以完全透入，只在崎岖的地面和虬结的古树枝干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的潮湿腐叶气味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幽冥死气，如同毒蛇的信子，挑动着楚尘紧绷的神经。
更准确地说，是挑动着他丹田内那条因吞噬了部分秘境本源而壮大了数倍的“寂灭之息”。这股源自古神“寂”的力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躁动着，传递出强烈的指向性渴望，目标直指山谷深处那低沉嘶吼的源头。
这绝非善意的好奇，而是一种猎食者遇到可口猎物般的本能冲动。寂灭之息想要吞噬那山谷深处的存在！
楚尘强行压下体内力量的躁动，脸色苍白如纸。刚才秘境崩解前的强行掠夺，让他身体处于崩溃边缘，此刻每调动一丝灵力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若非筑基中期的修为支撑和苏沐清及时将他拉出空间裂缝，他恐怕早已昏死过去。
“你怎么样？”苏沐清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站在楚尘身侧，月白色的衣裙在幽暗环境中散发着淡淡辉光，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她也感受到了山谷深处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秀眉微蹙。
“还死不了。”楚尘声音沙哑，试图运转星辰诀疗伤，但寂灭之息的躁动严重干扰了灵力运行，反而引得气血一阵翻涌，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丝。
苏沐清见状，略一迟疑，还是伸出了手。纤纤玉指间萦绕着纯净柔和的月华之力，轻轻按在楚尘的后心。“别动，我帮你稳住伤势。你体内气息极其混乱，那股……死寂之力，正在侵蚀你的经脉。”
一股温凉精纯的力量涌入体内，如同甘霖洒在干涸的土地上，暂时抚平了狂暴的灵力，也稍稍压制了寂灭之息的躁动。楚尘感到一阵难得的舒缓，但他心中警兆更甚。苏沐清的月华之力与他的寂灭之息本质相克，这种安抚只能是暂时的，而且一旦被她深入探查，自己身上的秘密恐怕难以隐藏。
他下意识地身体微僵。
“放心，我只是助你导顺灵气，稳住伤势。”苏沐清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声音平静，“此地诡异，你我若想活着出去，需得同舟共济。”她的话语坦诚而理智，此刻的危机环境，确实超越了个人恩怨与宗门之见。
楚尘沉默片刻，放松了身体，低声道：“多谢。”这是发自内心的。无论苏沐清出于何种目的，她此刻的援手是实实在在的。
在月华之力的帮助下，楚尘暂时压制住了严重的伤势，但状态依旧极差，战力十不存一。而山谷深处那低沉的嘶吼声，似乎更近了一些，伴随着锁链拖拽地面的“哗啦”声，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不敢在原地久留。苏沐清搀扶着楚尘，选择沿着山谷边缘，朝着与那嘶吼声源相反的方向，谨慎前行。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隐蔽之所，让楚尘能够初步疗伤。
山谷比想象中更加辽阔，地形复杂，怪石嶙峋，扭曲的树木枝干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空气中弥漫的死气越来越浓，甚至能看到一些地面渗出淡淡的黑紫色雾气，草木触及皆迅速枯萎。这里仿佛是一处被幽冥力量严重侵蚀的土地。
“这死气……与秘境中那灰袍人同源，但更加古老、精纯。”苏沐清神色凝重，指尖月华闪烁，驱散着试图靠近的污秽之气，“此地恐怕封印着什么极厉害的幽冥邪物。”
楚尘默默点头，他体内的寂灭之息对这里的死气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若非他强行压制，恐怕早已自主离体去吞噬了。这让他更加确信，山谷深处的存在，与古神“寂”、与幽冥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后面，发现了一个狭窄的洞穴入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非苏沐清灵觉敏锐，几乎难以发现。
苏沐清示意楚尘稍等，自己先小心地用神念探查了一番，确认洞内没有活物气息，只有一些野兽留下的枯骨，这才拨开藤蔓，搀着楚尘走了进去。
洞穴不深，但足够容纳两人，且相对干燥，是个难得的栖身之所。
苏沐清在洞口布置下几个简单的预警和隐匿气息的小禁制，这才松了口气。她看向盘膝坐下、脸色依旧难看的楚尘，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丹药。
“这是‘生生造化丹’，疗伤圣药，对你的伤势应该有帮助。”她将丹药递到楚尘面前。
楚尘看着那枚价值连城的丹药，微微一怔。生生造化丹，即便在星陨阁也是顶级丹药，苏沐清竟然舍得给他这个“外人”？
“此丹太过珍贵，我……”楚尘下意识想拒绝，他不习惯欠下如此大的人情。
“命比丹药重要。”苏沐清直接将丹药塞入他手中，语气不容置疑，“你若倒下，我独自一人在这险地，生机更渺茫。尽快恢复实力，我们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她的理由很现实，也很充分。楚尘不再矫情，接过丹药，深深看了苏沐清一眼，将这份人情记在心里。他吞下丹药，精纯庞大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同暖流般涌向四肢百骸，开始飞速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然而，就在药力发挥作用的同时，异变再生！
他丹田内那原本被暂时压制的寂灭之息，仿佛受到了生生造化丹那磅礴生命力的刺激，竟然再次狂暴起来！它不再满足于盘踞，而是疯狂地扑向那些修复伤势的生命能量，如同饥渴的恶狼，开始吞噬、转化！
“噗！”楚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瞬间又变得灰败！生命能量与寂灭之力在他体内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让他伤上加伤！
“怎么回事？！”苏沐清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月华之力再次涌入楚尘体内。当她感受到那股疯狂吞噬生命力的死寂力量时，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你的力量……竟在排斥生机？！”
楚尘心中叫苦不迭。寂灭之息的本质就是终结与消亡，与生生造化丹的生机勃勃天生对立。古神意志沉睡后，这股力量变得更加桀骜不驯，遵循着本能行动。
眼看伤势非但无法恢复，反而有恶化的趋势，楚尘把心一横，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他不再试图用星辰诀和丹药能量去修复身体，而是反过来，主动引导那狂暴的寂灭之息，沿着一种玄奥的路线运转！这条路线的尽头，并非滋养肉身，而是——冲击那因为身体重伤而变得松动的筑基后期瓶颈！
既然生机无法疗伤，那就用更强大的毁灭之力，来强行破开境界，以境界提升带来的生命层次跃迁，来反向治愈肉身！这是一条险到极致的路，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经脉尽碎、道基崩塌的下场！
“你疯了？！”苏沐清感受到楚尘体内气息的诡异变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忍不住惊呼出声。这种疗伤方式，闻所未闻，简直是自取灭亡！
但此刻，楚尘已经无法回应。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体内那场疯狂的赌博之中。寂灭之息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但他的意志如同磐石，死死引导着这股力量，冲向那无形的壁垒。
“轰！轰！轰！”
体内传来连绵不绝的闷响，楚尘的身体表面，灰黑色的气息与微弱的星光明灭不定，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看上去狰狞可怖。他的气息在筑基中期巅峰剧烈波动，时而攀升，时而跌落，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苏沐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但她知道此刻无法打断，否则楚尘必死无疑。她只能全力催动月华之力，护住楚尘的心脉和识海，尽量减轻冲击带来的伤害，同时紧张地关注着洞外的动静，生怕这里的能量波动引来不速之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楚尘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气息也渐渐变得萎靡，仿佛即将油尽灯枯。
苏沐清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他真的要……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之时，楚尘体内那狂暴的寂灭之息，在无数次冲击后，似乎终于找到了某个奇异的平衡点，或者说，是楚尘的意志在极致的痛苦中，捕捉到了一丝毁灭与新生的微妙契机！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自楚尘体内传出！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猛然爆发开来！虽然依旧带着深沉的死寂意味，但其本质却发生了蜕变，更加凝练，更加深邃！
筑基后期！在毁灭的边缘，他竟真的强行突破了！
境界提升带来的生命升华，如同甘泉般滋润着他濒临崩溃的肉身，虽然无法完全治愈伤势，却成功稳住了局面，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楚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深处一抹灰意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深沉。他感受着体内澎湃了近倍的力量，以及那依旧盘踞但似乎暂时“满意”了的寂灭之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灰气的浊气。
“你……成功了？”苏沐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美眸中充满了震撼。这种近乎自杀式的突破方式，竟然真的可行？
“勉强稳住。”楚尘声音依旧沙哑，但中气足了一些。他看向苏沐清，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圣女再次护法。”
苏沐清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如此……诡异霸道。”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楚尘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轻道：“机缘巧合所得，残缺不全，故而凶险异常。”他无法透露古神的秘密。
苏沐清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提醒道：“你虽突破，但伤势未愈，根基不稳，需得小心调理。而且……”她目光转向洞口方向，神色凝重，“你突破的动静，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山谷深处，那低沉的嘶吼声再次传来，这一次，似乎带着一丝……兴奋？而且，距离仿佛更近了！
同时，楚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寂灭之息，也再次躁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它传递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渴望，还有一种……类似“共鸣”的情绪？
楚尘与苏沐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就在这时，洞口处苏沐清布下的预警禁制，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波动！
不是来自山谷深处，而是来自他们来时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这个洞穴！而且，速度极快！
是山谷深处的邪物被吸引来了？还是……其他同样落入这片山谷的“幸存者”？
楚尘强行压下伤势和体内躁动的力量，握紧了手中的剑。苏沐清也凝神戒备，月华在掌心流转。
洞穴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到了极点。
（第4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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