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市发改委,主任办公室。
一声脆响炸开。
搪瓷茶缸撞在水磨石地面,白瓷崩飞,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冒着袅袅白气。
办公室内死一般寂静。
秦峰双手撑在桌沿。
领带被扯歪了,胸膛起伏剧烈。
那双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他盯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三个人。
目光如刀,在每个人的脸上刮过。
“原本。”
秦峰的声音沙哑,语速极慢。
“那是用来向银行抵押提款的红头文件。”
“没有原件,十个亿就是画饼,咱们这个指挥部,明天就得散伙。”
他抓起桌上的烟盒,想抖出一根烟。
手抖得厉害。
烟盒掉在地上。
“谁拿的?”
没人敢吭声。
最左边,生活秘书孙志强低着头,双手死死捏着裤缝。
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衣领,痒得钻心。
他不敢动。
裤兜里,那张折叠成四方块的纸硬邦邦地硌着大腿。
那是投名状。
也是他离开这个穷酸部门,通往省城豪门的单程票。
“主任……”
孙志强吞了口唾沫,声音发虚。
“会不会是……保洁张姨当废纸收走了?昨晚我看她进来过。”
秦峰猛地抬头。
眼神直勾勾地钉在孙志强脸上。
两秒。
三秒。
秦峰眼里的光亮突然灭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重重跌回椅子里。
“找。”
他挥了挥手,疲惫至极。
“把垃圾站翻个底朝天。”
“找不到,大家一起进去吃牢饭。”
孙志强如蒙大赦。
转身出门时,他瞥见秦峰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
那份绝望,做不得假。
门关上的瞬间,孙志强摸了摸口袋。
很厚实。
……
省城,半山别墅。
落地窗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陆承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两根手指夹着那张有些皱褶的文件。
指腹摩挲着那枚鲜红的国徽印章。
触感粗糙,真实。
“【国发改〔2008〕103号】。”
陆承念出上面的文号,声音轻快。
他面前,孙志强腰弯成了九十度,脸上堆满谄媚。
“陆少,我亲眼看他锁进柜子,趁他去洗手间,我用备用钥匙……”
“行了。”
陆承打断了他。
他并不关心蝼蚁是如何搬家的。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保密电话。
拨号。
“我是陆承。”
“实名举报。”
“东江市发改委秦峰,伪造国家公文,诈骗专项资金。”
“物证在我手里。”
挂断电话。
陆承拉开抽屉,随手扔出一张卡。
卡片滑过大理石桌面,停在孙志强面前。
“里面有五十万。”
“去南方,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孙志强抓起卡,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陆承端起红酒,对着灯光晃了晃。
殷红的酒液挂在杯壁上,像血。
秦峰。
这一局,将死。
……
次日上午。
东江市委大院。
四辆黑色轿车呈扇形封锁了办公楼大门。
没拉警笛。
但车牌上的“省纪”二字,比警笛更让人胆寒。
车门拉开。
十几名身穿深色夹克的男子快步上楼,脚步声沉闷有力。
为首的中年人面容冷硬,手里捏着一张《协助调查通知书》。
省纪委第二监察室主任,严正。
官场人称“阎罗”。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秦峰正在浇花。
水壶里的水细细洒在君子兰的叶片上。
听到动静,他放下水壶,扯过纸巾擦了擦手。
神色平静得不像话。
“严主任。”
秦峰指了指桌上刚泡好的茶。
“茶刚泡好,喝一口再走?”
严正皱眉。
他见过哭天抢地的,见过瘫软如泥的,也见过强装镇定的。
但没见过这种。
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秦峰同志。”
严正亮出证件,语气公事公办。
“有些情况需要你说明一下,跟我们走吧。”
秦峰点头。
没有辩解,没有反抗。
他甚至整理了一下领口,才大步走出办公室。
走廊两侧,无数双眼睛透过门缝窥视。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兔死狐悲。
……
东江宾馆,一楼会议室被临时改为审讯点。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一盏高瓦数台灯直射秦峰的脸。
光线刺目。
阴影里坐着两个人。
严正,以及作为“关键证人”列席的陆承。
陆承没穿西装,一件休闲衬衫,袖口挽起,显得松弛而自信。
他手里拿着那份“失窃”的文件,轻轻拍打桌面。
啪。
啪。
节奏压抑。
“秦峰,字是你签的,章是你盖的。”
陆承把文件推到光亮处,手指点在那个文号上。
“103号文,国家发改委是批给西部能源项目的。”
“张冠李戴,伪造公文,骗取十亿资金。”
陆承身体前倾,那张俊脸逼近灯光。
“这不仅是违纪。”
“是要把牢底坐穿。”
秦峰眯着眼,适应着强光。
他没看文件,而是看向陆承。
突然笑了。
“陆少,这文件怎么在你手里?”
陆承靠回椅背,弹了弹衣角。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铁证。”
“孙志强已经自首了,说是你指使他去做的假账。”
严正咳嗽一声,敲了敲桌子。
“秦峰,人证物证俱在,坦白从宽。”
秦峰低头,看着手腕上冰冷的手铐。
“严主任。”
“既然是办案,讲究个流程。”
“你们搜查过我的保险柜吗?”
严正一愣。
接到举报,那是省里大领导直接批示的“特急”,哪来得及走搜查程序。
“什么意思?”
秦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哪还有半点之前的颓废与绝望。
清亮,锐利。
像是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野兽。
“我的保险柜密码,是0。”
“里面躺着一份真正的《关于东江光电产业基地专项资金批复》。”
秦峰的声音不大,却在房间里炸响。
“文号是,【国发改〔2008〕104号】。”
陆承猛地站起身。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
他抓起桌上那份文件,死死盯着那个“103”。
脑子里轰的一声。
103……104……
仅差一位。
“不可能!”
陆承失声低吼。
“那是原件!我验过章!”
“章是真的。”
秦峰慢条斯理地开口。
“纸也是真的。”
“但那是一份作废的草稿,我特意打印出来,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
“我就想看看,到底是哪只耗子嘴馋。”
秦峰身子前倾,手铐撞击桌面,哗啦作响。
“没想到。”
“钓出来一只大老虎。”
他转向脸色铁青的严正。
“严主任。”
“我废弃的文件,被我的秘书盗窃,现在出现在陆少手里。”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国家干部?”
死寂。
空调的风声变得格外清晰。
陆承的手在抖。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烫得惊人。
被耍了。
从头到尾,那个暴怒的秦峰,那个绝望的秦峰,全是演给他看的戏。
就在这时。
会议室大门被敲开。
一名纪委干事匆匆跑进来,在严正耳边低语,递过一部手机。
严正接起电话,听了几秒。
脸色骤变。
他看了一眼陆承,目光复杂。
“是……明白……我也认为是被蒙蔽的。”
挂断电话。
严正合上卷宗,长叹一口气。
“孙志强刚才翻供了。”
“他说是因为你平时太苛刻,他怀恨在心,偷了废弃文件想报复你,然后欺骗了热心市民陆先生。”
热心市民。
这四个字,像耳光一样抽在陆承脸上。
这是丢车保帅。
有人在上面保他。
“陆先生是受害者,也是出于公心举报。”
严正站起身,挥手示意解开秦峰的手铐。
“秦峰同志,委屈你了。”
陆承站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强行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但眼神里的杀意,已经藏不住了。
他走到秦峰面前,压低声音。
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秦峰,这局算你狠。”
“但这只是开始。”
秦峰揉着手腕上的红印。
他抬眼,看着不可一世的陆承。
“陆承。”
“你的眼线没了。”
“你舅舅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了你一世。”
“下次。”
“你猜猜,我在哪等你?”
……
走出东江宾馆。
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
秦峰站在台阶上,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
刚才那场戏,只要陆承再细心一点,核对一下发改委官网的公示目录。
输的就是他。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他赌赢了。
不仅拔掉了身边的钉子,还在陆承完美无缺的履历上,留下了一个“误信小人”的污点。
兜里的诺基亚震动了一下。
没有署名。
是一条来自京城的短信。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闹得挺大。】
【把天捅破了,就来四九城补天。】
【老爷子,想见见你。】
秦峰握紧手机。
抬头看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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