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地里的那部诺基亚还在震动,微弱的嗡鸣声,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秦峰俯身,捡起了它。
屏幕的裂痕纵横交错,分割着那几格刺眼的信号。
金矿。
仅仅两个字,却像一道闪电,瞬间点燃了所有线索的引信。
一场精心计算的“物资置换”,在洪水到来前,精准地搬空了应急仓库,彻底斩断了盘龙县自救的根基。
一场算准了时机与烈度的特大暴雨,诱发了致命的泥石流,撕开了后山的山体。
一场看似血本无归的商业考察,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什么生态旅游。
卫哲。
陆承。
这洪水,根本不是天灾。
这是他们用来掀开这张藏宝图的,一把浸透了鲜血的、残忍的铲子。
用一场灾难,用几十万条人命作为赌注,仅仅是为了去验证一个深埋地下的虚无传说。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被泥水浸透的鞋底升起,这一次没有冲上头顶,而是沉甸甸地坠入腹腔,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感到一阵冰冷的绞痛。
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凉透了。
他回拨了王老三的电话。
“秦……秦主任……”
电话那头,是根本压抑不住的,混杂着狂喜与恐惧的剧烈喘息。
“我命令你。”
秦峰开口,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封锁那片山,现在,立刻,马上。”
“任何人都不能进,任何人都不能出。”
“还有,把所有看见那东西的人,嘴都给我封严实了!一个字都不准传出去!”
秦峰的语气陡然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味。
“告诉他们,谁敢多说一个字,谁这辈子就别想再开口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王老三被这股彻骨的肃杀之气骇得浑身一颤。
“明白!”
秦峰挂断电话,转身,朝着后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那片被泥石流豁开的山体前时,一幅近乎疯狂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
几十个从洪水中幸存下来的村民,男女老少,眼睛里燃烧着赤裸裸的贪婪。
他们根本不顾脚下松软湿滑、随时可能再次坍塌的泥土。
他们用手,用石头,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疯了一样地刨着山体。
一块拳头大小、夹杂着醒目黄色金属脉络的矿石,就足以让两个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男人,像野兽一样扭打在一起,在泥浆里翻滚撕咬。
空气中,弥漫着金钱最原始、最血腥的味道。
场面,已在失控的边缘。
“都给我住手!”
秦峰的吼声,如同一道炸雷,瞬间穿透了嘈杂混乱的人声。
他刚刚在洪水中救下全县的巨大声望,此刻化作了实质般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山谷。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他们看见了秦峰。
也看见了他那双黑得吓人,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
“王老三!”
秦峰没有看任何一个村民,只喊了一声。
“在!”
王老三带着他手下那帮同样满身泥浆的“护村巡逻队”,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铁塔般站到了秦峰身后。
他们手里,还握着之前用来巡山防汛的哨棒。
“从现在开始,这里,被划为‘灾后地质灾害高危观察区’!”
秦峰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转向那些手里还死死攥着矿石、满脸戒备与不甘的村民。
“你们手里的东西,我不要。”
人群紧绷的气氛,稍稍缓解。
“但是,从现在起,挖出来的所有矿石,必须全部上交,统一登记,计入我们‘盘龙山生态旅游合作总社’的公共资产!”
“将来,是按人头分钱,还是按股份分红,我们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决定!”
这一手,釜底抽薪。
直接将即将引爆所有人私欲的炸药,转化成了对集体未来的共同期许。
秦峰环视全场,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被欲望与惶恐扭曲的脸。
“你们脚下踩着的这点金子,要么,是让我们盘龙县所有人,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能吃饱饭的万世基业。”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森然无比。
“要么,就是把我们所有人,连同你们的家人、孩子,一起送进地狱的催命符!”
“在找到一个能保住它的万全之策前……”
秦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一颗砸在人心上的钉子。
“谁私藏,谁偷运,谁敢对外面透露半个字。”
“谁,就得死。”
最后一个“死”字落下,整个山谷,一片死寂。
那些刚刚还状若癫狂的村民,此刻只觉得后颈窝凉飕飕的,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他们被那句话里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彻底镇住了。
秦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他找到了县长李卫民。
这位在洪灾面前都没有真正倒下的汉子,此刻正蜷缩在临时指挥部的帐篷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扔满了烟头。
那个空空如也的应急仓库,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县长。”
秦峰走到他面前。
李卫民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剩下茫然与绝望。
“小秦,我……我对不起全县的百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秦峰打断了他。
他压低身子,凑到李卫民耳边,声音低沉而急促。
“应急仓库为什么会空,答案,就在后山那片泥石流下面。”
李卫民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重新聚起了一丝光。
“你……你说什么?”
“有人想用一场灾难,把我们整个盘龙县,连皮带骨,一口吞了!”
秦峰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卫民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瞬间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那份被他自己亲自签字批准的“物资置换”文件。
那场他曾经嗤之以鼻的,秦峰关于洪水的“危言耸听”。
卫哲那张彬彬有礼、人畜无害的脸。
原来,自己差一点,就成了葬送整个盘龙县的头号帮凶。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李卫民的额头毛孔里渗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牙关在打颤,声音都在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年轻人面前,感到如此彻底的无助。
“按正常程序上报?”
秦峰冷静地分析着,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市里,省里,这条线上有多少人被他们喂饱了,我们根本不清楚。”
“报告递上去,只会被人扣下,然后石沉大海。”
“唯一的办法,是赌一把。”
李卫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秦峰。
“我听说,您当年在中央党校学习的时候,有一位老师,现在就在京城的督查室任职。”
李卫民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是他埋藏最深的人脉,也是他此生从未想过要去动用的保命底牌。
“您立刻准备一份绝密报告,内容,我来写。”
秦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
“您亲自送,我们绕开市里和省里,直达天听。”
“把盘龙县的生死,把我们几十万人的命,交到天上去!”
李卫民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这是一个足以决定他政治生涯,甚至是他下半辈子命运的抉择。
赢了,一飞冲天,青史留名。
输了,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那双在绝境中依旧清澈、依旧明亮、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许久。
他狠狠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我陪你赌这一把!”
就在两人达成共识的瞬间。
嗡……
秦峰口袋里的诺基亚,再次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京城。
秦峰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电话里没有任何杂音,安静得可怕。
然后,一个年轻而平稳的男声响了起来,正是卫哲。
“秦主任,别来无恙。”
那斯文的声线,此刻听在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滑腻感。
“恭喜你,又赢了一局。”
“不过,有些东西太沉,一个小小的盘龙县,是扛不住的。”
“不要自误。”
警告,来得如此之快。
这证明对方的监控无孔不入,他们的一举一动,很可能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秦峰没有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的李卫民,缓缓开口,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急了。”
“说明,我们的路走对了。”
秦峰的视线越过李卫民,投向通往县城唯一的那条、仍被泥泞覆盖的公路。
“但他们的人,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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