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骨髓，伤口在泥水浸泡下传来阵阵刺痛。杨康背着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工匠，阿山和秃鹰在两侧警戒，四人沿着河岸在黑暗中艰难跋涉。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死亡设下的泥沼。
“坚持住，兄弟。”杨康能感觉到背上工匠身体的颤抖，不仅是伤痛，更是失去战友的悲恸，“我们快到了。”
“队长……枭他……”工匠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哽咽。
“我知道。”杨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都记得。这笔债，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抵达了位于河湾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这是“山鹰”小队预先设置的数个安全撤离点之一。
秃鹰率先潜入，确认安全后打出信号。杨康将工匠小心地放在洞内干燥的草铺上，阿山立刻拿出急救包，开始处理两人身上的伤口。洞内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泥土的气息，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
杨康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接过秃鹰递过来的压缩干粮和水，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枭最后倒在泥泞中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那不是意外，那是一场针对他的、代价高昂的谋杀！白成峰用他兄弟的血，向他发出了最赤裸裸的挑衅。
“队长，”阿山处理完伤口，声音疲惫地开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带着证据直接回司令部？”
“回去？”杨康抬起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锐利如刀，“回去做什么？告诉所有人，白主席想杀我，还搭上了枭一条命？在没有铁证如山，能将他彻底钉死之前，我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给他下一个动手的机会！”
他拿出那个保存完好的“幻影”样本，在昏暗的光线下，蓝色的药片泛着诡异的光泽。“这是物证，还不够。我们需要能直接指向他，让他无法辩驳的人证和更多物证。芒卡集散中心……那里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可那里现在肯定是龙潭虎穴！”阿山急道。
“越是龙潭虎穴，才越有可能藏着真龙。”杨康的声音冰冷，“白成峰以为这次伏杀即便不成功，也能吓得我们不敢再动。他错了。”他看向洞外逐渐泛白的天际，一字一句道，“他越是疯狂，就说明我们越接近他的死穴。”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发出了一条极其简短的讯息：“枭折翼，急需药品，位置：黑石河湾。”
讯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洞内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天色大亮时，洞外传来了约定的鸟鸣信号。秃鹰如同幽灵般潜出，片刻后带回了一个伪装成采药人的中年人。他沉默地将一个包袱递给杨康，里面是急需的抗生素、止血粉和干净绷带，还有一小袋高热量的食物，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便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
老陈的人。虽然依旧没有直接的承诺，但这雪中送炭的援助，已经表明了态度。
药品的到来稳住了工匠的伤势，也让众人的心稍稍安定。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杨康站起身，虽然疲惫，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白成峰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搜索。秃鹰，你带着工匠，按三号备用路线，转移到‘鹰穴’去养伤。”
“鹰穴”是“山鹰”位于更深山中的秘密基地，更为安全。
“阿山，你跟我走。”杨康的目光投向黑果首府的方向，“我们回去。”
“回去？”阿山一愣。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一定以为我们要么死了，要么逃远了。”杨康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而且，有些戏，必须当面演给他看。”
当天夜里，当杨康和阿山带着一身狼狈和疲惫，悄然出现在主席官邸的后门时，连杨怀山的贴身警卫都吓了一跳。
书房里，杨怀山看着眼前衣衫褴褛、身上还带着血迹和硝烟味的儿子，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他没有立刻询问，而是先示意警卫守住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
“父亲，”杨康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从卡车上夺取的“幻影”样本和那个记录了部分战斗过程的微型记录仪放在书桌上，声音嘶哑却平静，“我们找到了白成峰走私毒品的铁证，端掉了他一个运输队。但……枭牺牲了，我们遭到了早有预谋的伏击。”
杨怀山拿起那袋蓝色的药片，又看了一眼记录仪屏幕上定格的、枭最后奋力开火的模糊身影，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闭上眼，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杨怀山的声音沙哑，带着痛心，更带着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彻骨寒意，“为了权位，他竟然真的敢勾结外敌，祸害黑果，残害自家兄弟！”
“父亲，证据确凿，我们必须立刻动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控制住他！”杨康语气急切。
杨怀山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深邃：“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杨康几乎无法理解。
“因为他等的，就是我们率先动手。”杨怀山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儿子，“阿康，你今晚的行动，虽然拿到了证据，但也打草惊蛇。白成峰必然已经做好了我们发难的准备。他在军、政、警系统内部安插了多少人？我们不清楚。贸然动手，黑果立刻就会陷入内战！到时候，不用缅政府打进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走到杨康面前，用力按住儿子的肩膀，那双手沉稳而有力：“记住，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住气。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莽撞地掀桌子，而是要把所有隐藏的炸弹，一颗颗找出来，然后……在同一时间，全部引爆！”
杨康看着父亲眼中那深不见底的谋略和隐忍，躁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明白了，这是一场更高层面的博弈。
“我明白了，父亲。”杨康沉声道。
“很好。”杨怀山点点头，“把你拿到的证据复制一份，原件藏好。白成峰那边，我来应付。你继续暗中调查，摸清他所有党羽和据点的分布。记住，要么不动，要动，就必须雷霆万钧，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是！”
杨康转身离开书房，当他走到门口时，杨怀山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
“阿康，记住枭的血。这笔债，我们一定会讨回来。用白成峰和他所有同党的血，来祭奠所有为了黑果牺牲的英魂！”
杨康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推开房门，走进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黑果上空的阴云，却更加浓重了。
鹰唳已响彻长空，猎杀的风暴，正在无声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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