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的石碾还在转，新麦的碎壳混着糠皮扬起细雾，姜子牙拄着木锨站在麦堆旁，鬓角的白发沾着金粉似的麦芒。“玉鼎师兄昨日来，话里话外都是封神榜的定数，”他望着远处的田垄，那里浅?正领着妇人们搭晾麦架，“我瞧他眼神躲闪，倒像是藏着什么没说。”
伯邑考手里攥着把刚脱粒的“灵香麦”，麦粒在掌心滚出细碎的响。“他袖中藏着一粒麦种，”他指尖捻起一粒，迎着光看，饱满的颗粒里仿佛裹着整个西岐的晨光，“昆仑的仙袍容不下泥土，可他偏把麦种攥得发烫，这便是心向人间的兆头。”
石碾的“咕噜”声里，姜子牙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杨戬也该回来了。当年纣王兵败，他护送百姓撤到西岐，转头就回了昆仑，说是要向师尊复命，这一去便是三年。”他用木锨拨了拨麦堆，露出底下混着的几粒草籽，“那孩子虽是仙胎，却总爱在麦秸堆里打滚，比哪吒、雷震子更念着人间烟火。”
“雷震子和哪吒在潼关闭关？”伯邑考抬头，远处的潼关方向隐约有紫气升腾，像被晨雾裹着的烟柱。
“是啊，”姜子牙往石碾里添了把麦，“雷震子说要悟‘风随麦动’的神通，哪吒则把火尖枪插在麦田里，说要学麦子‘外柔内刚’的劲。这两个猴儿，以前见面就打，如今倒能凑在一处闭关，也是奇事。”
说话间，浅?抱着捆麦秸走过来，听见了就笑：“前日我去潼关送新麦，见雷震子蹲在麦垄里，翅膀张得像晒谷的布，说是在借风势扬场；哪吒则光着脚在田里跑，说要让脚心沾些土气，免得火性太躁。姜先生您是没见，那模样比村里的顽童还疯呢！”
伯邑考望着潼关的方向，紫气里似乎掺了些淡淡的绿，像麦浪映在云上的色。“杨戬会回来的，”他把掌心的麦粒撒回麦堆，“就像雷震子忘不了风里的麦香，哪吒舍不下脚下的泥土，他袖中的仙骨里，早埋下了人间的根。”
石碾转得更欢了，脱好的麦粒落在竹筐里，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姜子牙忽然想起玉鼎真人临走时，偷偷塞给他的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麦已扎根”。那时他不懂，此刻听着麦堆的轻响，忽然明白——有些离开，原是为了更好的归来，就像麦子灌浆时总要沉下心，等时机到了，自会饱满地站在人间。
昆仑后山的练剑坪上，晨露顺着剑穗滴落，杨戬正对着一块孤岩挥剑，剑气劈开的石屑里，竟嵌着几粒不知何时吹来的麦种。玉鼎真人站在坪边看了许久，直到朝阳漫过岩顶，才轻唤一声：“杨戬。”
杨戬收剑转身，银甲上的霜气遇光消融，露出甲胄内侧绣着的半穗麦子——那是他当年在西岐帮老农割麦时，浅?悄悄绣上的。“师父。”他垂眸时，目光落在师傅袖角沾着的青绿草屑上，那不是昆仑该有的植物。
玉鼎真人指着孤岩缝隙里冒出的麦芽，嫩绿的叶片正迎着风舒展：“你看这苗，生在石缝里，却比温室里的仙芝长得更劲。有些道，不在云榻上，在泥土里。”他从袖中取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灵香麦”穗，“你师叔在西岐种的麦子，能在盐碱地扎根，能在瘴气里结果，比任何仙法都懂‘生’的道理。”
杨戬的指尖摩挲着甲胄上的麦穗绣纹，喉间动了动：“可是师父，您曾说……”
“我说过仙神当守天规，”玉鼎真人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可天规若长不出麦子，便该让人间自己写出新的章程。”他拍了拍杨戬的肩，“我教你的七十二变，能变鸟兽，能化山石，可你变得出一株会灌浆的麦子吗？去人间学学吧，学那麦根如何在土里盘结，学那农人如何在灾年里撒种——这些，才是真正的‘变’。”
杨戬望着师傅眼中映出的朝阳，忽然想起三年前离开西岐时，伯邑考塞给他的那袋麦种，如今还在行囊底层，袋口的麻绳都磨白了。“那师父您……”
“我？”玉鼎真人笑了，弯腰从石缝里摘下一片麦芽，“我得留在昆仑，看看这云海里，能不能也长出几株不肯认输的苗。”他往杨戬手里塞了张字条，“去叫上木吒和雷金吒，就说……他们的火尖枪该沾些麦糠，风雷翅该带些土气了。”
杨戬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麦浪里藏着真法。”他抬头时，师傅已转身往玉虚宫走，晨风吹起师傅的道袍，露出袍角绣着的细小麦芒——那是昨夜悄悄绣上的，针脚还带着新线的白。
练剑坪上，孤岩的石屑里，麦芽还在轻轻晃。杨戬握紧字条，转身往木吒的洞府走去，银甲上的麦穗绣纹在阳光下泛着光，像在催促着一场迟来的归程。他知道，这一去不是离开昆仑，是带着师傅没说出口的期许，去人间找那比仙法更沉实的道——在麦浪里，在烟火中，在每双握着锄头的手心里。
西岐城外的麦场里，哪吒踩着风火轮悬在半空，火尖枪上的烈焰映得麦垛发红：“雷震子！左边那片麦秸垛底下有空隙，快用风雷翅掀起来！”
雷震子双翅一振，狂风卷着麦糠扑过去，果然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方才巡查时发现的走私货就藏在这儿。他俯冲下去，鹰钩鼻嗅了嗅：“有火药味，小心点！”
哪吒啧了声，火尖枪轻点地面，火星溅在麦壳上：“怕个球！这些人敢在西岐地界搞鬼，正好让他们尝尝风火轮的厉害。”说着猛地踹向洞口，木板应声碎裂，里面的木箱滚出来，露出满箱的违禁刀具。
“得亏你我轮值巡查，”雷震子抓起一把弯刀掂量着，“再晚两天，这些东西指不定就流进集市了。”
哪吒落地收了火，踢了踢木箱：“先封了这儿，再去抄他们的老窝！让那帮孙子知道，西岐不是昆仑，规矩就是麦地里的土——踩实了才稳当。”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驾着风火轮在前开路，一个振着风雷翅在后警戒，麦场上的尘土被卷得漫天飞，惊起的麻雀扑棱棱掠过金黄的麦浪，倒像是在给这俩护着西岐安稳的硬茬子，引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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