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如指尖悬在雕花梨木桌沿，银针刺破拇指的瞬间，殷红血珠滴落在素白绢帕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三年前她为苏瑾绣嫁妆时，不慎扎破手指留下的印记 。窗外雨丝斜斜掠过芭蕉叶，她抬手将染血绢帕叠成菱形，压在《金刚经》最末一页，经文末尾“应无所住”四个字，恰好被血渍漫过右下角。
“夫人，药煎好了。” 门外传来张妈的声音，沈玉如迅速将银针裹进袖口，银质针尖撞在玉镯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她端起黑釉药碗，褐色药汁在碗底晃出细碎涟漪，目光落在碗沿那道细微的裂纹上——这是上周她故意失手摔在地上，又让张妈用金漆修补的，此刻裂纹里还嵌着一点未清理干净的金粉。
“放在这儿吧。” 沈玉如声音平静，看着张妈转身时，鬓角那根松脱的银簪晃了晃 。她记得这根簪子，是去年苏瑾回门时送给张妈的，簪头刻着“瑾”字。待房门关上，沈玉如从首饰盒里取出另一根一模一样的银簪，只是簪头的“瑾”字被她用细砂纸磨去了边角，变得有些模糊 。她将磨过的银簪放在药碗旁，又把自己常戴的玉镯褪下来，轻轻放在桌角，镯身与桌面接触的地方，恰好对着铜镜反射过来的光线 。
雨势渐大，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啪声响 。沈玉如走到梳妆台前，打开胭脂盒，用指尖蘸取一点正红色胭脂，在唇角轻轻晕开 。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唯有唇角那抹红，透着几分诡异的鲜活 。她想起今早去给老夫人请安时，故意在袖管里藏了一小把茉莉花瓣，此刻花瓣已经蔫了，散落在梳妆台的抽屉里，与她提前放好的、苏瑾惯用的茉莉香粉混在一起 。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沈玉如立刻端起药碗，作势要喝 。透过铜镜，她看到苏瑾的衣角在门缝处闪了一下，随即又消失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将药碗倾斜，褐色药汁顺着碗沿的裂纹缓缓流下，滴在裙摆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同时，她悄悄将袖口的银针落在地上，银针滚到梳妆台脚，被一块松动的地板砖卡住，露出一小截银亮的针尖 。
沈玉如放下药碗，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昭明文选》 。书页间夹着一张信纸，上面是她模仿苏瑾的笔迹写的几句诗，只是在“相思”两个字的笔画间，故意留了一丝颤抖的痕迹 。她将信纸抽出来，放在桌案中央，又把《昭明文选》放回书架，书脊与旁边的《资治通鉴》错开了半寸——这是她特意设计的，平日里她看书，总会将书脊对齐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玉如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到床边坐下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一小截红绳，红绳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银铃，这是她去年生日时，顾言送给她的 。她将红绳系在床幔的挂钩上，轻轻一拉，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后，她躺下身，将手臂搭在床沿，手腕上的玉镯恰好悬在半空 。
“夫人，顾先生来了 。” 张妈的声音再次传来，沈玉如闭上眼睛，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能想象到，顾言进来时，会先看到桌案上那封模仿苏瑾笔迹的信纸，会注意到药碗旁那根磨去字迹的银簪，会发现地板砖下露出的银针 。而那染血的绢帕、松动的书架、床幔上的银铃，还有她裙摆上的药渍，都会像一个个针脚，将这场“自杀”的布局，缝合成一个看似完美，却处处留着破绽的迷局 。
顾言推开门的瞬间，目光首先落在沈玉如搭在床沿的手臂上 。玉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而床幔上的银铃，还在轻轻晃动 。他一步步走近，桌案上的药碗、信纸、银簪，还有地板砖下露出的银针，逐一映入眼帘 。当他翻开《金刚经》，看到那方染血的绢帕时，指尖微微一顿 。绢帕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边缘却有一道细微的折痕，像是被人刻意叠过 。他抬头看向床上的沈玉如，忽然注意到她唇角那抹胭脂，颜色比平日里深了许多，而且在唇角的弧度，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意 。
此时，苏瑾从门外冲了进来，目光扫过桌案上的银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根簪子……” 她伸手想去拿，却被顾言拦住 。顾言指着簪头模糊的字迹，又指了指药碗沿的裂纹：“你看这里 。” 苏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裂纹里的金粉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她忽然想起，上周沈玉如摔破药碗时，她也在场，当时沈玉如说要扔掉，是张妈说用金漆修补还能再用 。
张妈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情景，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围裙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抽屉里的茉莉花瓣上，忽然想起今早沈玉如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袖管里似乎就飘出过大理菊的香气，与茉莉香粉的味道截然不同 。而床幔上的银铃，她记得顾言送给沈玉如时，银铃上还刻着一个“言”字，可此刻晃动的银铃，那个字似乎被什么东西磨平了 。
顾言走到书架前，将错开的《昭明文选》轻轻推齐，手指在书脊上摩挲着 。他回头看向沈玉如，忽然发现她手腕上的玉镯，内侧似乎有一道细微的划痕 。他记得沈玉如的玉镯是极好的羊脂玉，平日里保养得极好，从不舍得磕碰 。而此刻，玉镯悬在半空，划痕恰好对着阳光，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
床上的沈玉如，似乎感觉到了屋里的动静，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知道，顾言、苏瑾、张妈，已经开始注意到她留下的那些破绽 。这些破绽，就像一个个引线，即将点燃一场围绕着她“自杀”展开的风波 。而她，只需要静静躺着，等待着这场风波，将那些隐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一一牵扯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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