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归途莫测
城隍庙残塔，月色凄清。断壁残垣在寒风中更显孤寂，唯有塔内深处一点微弱的萤石光芒，如同暗夜中唯一的星辰。
玄心悄然抵达时，妙音已然在塔内等候。她依旧白衣如雪，清冷孤高，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仙子。”玄心合十行礼。
妙音微微颔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山村之事，我已安排可靠之人接应，会协助阿秀姑娘将剩余村民安全转移至更隐蔽处。监察御史的特使三日内便会抵达金陵，届时‘清心莲’与瘟疫之事，必会彻查。不过……”她顿了顿，“幕后之人定然会竭力遮掩，甚至可能断尾求生。七煞门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黑手，藏得更深。”
玄心深以为然：“仙子所言极是。鬼见愁毒源、庆余堂垄断、乃至与‘前朝宝藏’流言的关联，都指向一个庞大阴谋。贫僧怀疑，司徒瑾、皇甫雄，乃至朝中某些势力，皆涉其中。他们利用瘟疫与解药，不仅敛财，更可能是在清除障碍、控制区域，为后续图谋做准备。”
妙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推测得不错。我静斋在朝中亦有些许渠道，近日得知，司徒太师一党与边镇某些将领往来异常密切，而国库拨往西北的军饷与军械，屡有亏空与拖延。结合你之前提供的关于魔教勾结朝中权贵、意图引异族入关的线索，以及‘清心莲’这等罕见药材被其垄断……恐怕，他们所图，绝非区区宝藏金银那么简单。”
她取出一卷薄薄的丝帛，递给玄心：“这是我根据多方信息整理出的脉络图，虽不完整，但可作参考。其中提到了几个关键地点和人物，除了已知的司徒瑾、皇甫雄、‘影堂’，还有一位被称为‘老先生’的神秘人物，似乎是整个计划的核心智囊与联络人。另外，江南漕运、盐税乃至部分皇庄的账目，似乎也有被挪用的痕迹，资金流向成谜。”
玄心接过丝帛，就着萤石光芒快速浏览。上面以娟秀字迹勾勒出复杂的关系网与资金、物资流向，虽未指名道姓，但暗示性极强。其中一个地名引起了他的注意——“龙门渡”。
“龙门渡？”玄心问道。
“位于江北，是南北漕运重要枢纽之一，也是私盐、走私货物集散之地，龙蛇混杂。”妙音道，“有迹象表明，有大量来路不明的资金和物资经由那里中转或隐藏。或许与军械、宝藏有关。”
线索越来越多，拼图似乎正在缓缓拼合。一个涉及朝野、江湖、边关、财政的巨大阴谋轮廓，逐渐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惊胆寒。
“多谢仙子。”玄心郑重收起丝帛，“此物对贫僧追查真相，至关重要。”
妙音看着他，清冷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复杂：“玄心师父，你以十日为期，立下军令状。如今已过四日，仅凭这些线索，十日后你如何向皇甫雄与天下英雄交代？况且，你盗取庆余堂药材、击伤七煞门堂主之事，已然传开。‘血衣僧’之名，在南江湖已非隐秘。皇甫雄正可借此大做文章，甚至联合正道各派，对你施压。”
玄心默然。他知道妙音说的是事实。军令状如同一把双刃剑，给了他调查的名义，也给了他必须拿出“成果”的压力。而“血衣僧”这个带着亦正亦邪色彩的名号，以及盗药、与魔教圣女（苏墨染）接触等“污点”，很容易被对手利用，将他彻底打成邪魔外道，届时别说调查，自身安危都成问题。
“贫僧既然立状，便已做好准备。”玄心目光坚定，“十日期限，贫僧自会尽力追查。至于他人如何评说……但求问心无愧。”
妙音轻轻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我所能做的，便是尽量为你争取时间，并确保监察御史的调查不被完全阻挠。另外……”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关于皇甫明珠……我或许有办法，让她提供一些关于其父密室的消息。但需要时间，且不能保证成功。”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皇甫雄手中的半张藏宝图和开启之法，是揭开“宝藏”秘密的关键之一。
“有劳仙子费心。”玄心由衷感谢。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约定了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主要通过静斋的特殊渠道）。末了，妙音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继续留在金陵追查，还是……”
玄心望向残塔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贫僧需先回一趟少林。”
妙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一则，师门有命，送还经卷之事未了，需回去复命。”玄心解释道，“二则，关于‘前朝宝藏’与魔教阴谋，牵涉甚广，贫僧需将所知线索禀明方丈，或可借助少林之力，从更高层面应对。三则……”他顿了顿，“盗药、破戒、卷入如此纷争，贫僧也需向师门有个交代。”
他知道，此番回少林，绝不会风平浪静。玄寂等人必然已在寺中大肆渲染他的“罪行”，戒律院恐怕早已摩拳擦掌。但有些事，他必须面对。而且，少林寺作为武林泰斗，其态度与动向，对局势也可能产生重要影响。
妙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也好。少林若能明辨是非，对你亦是助力。只是……一路小心。七煞门、‘影堂’，乃至其他可能被触动的势力，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贫僧明白。”玄心合十，“仙子亦请保重。”
告别妙音，玄心并未立刻离开金陵。他先潜回城中，取出了之前埋藏的“莲子”和部分“清心莲”干品（已妥善处理过），又去了一趟阿秀和村民新的藏身地，确认他们暂时安全，并留下了足够的药物和一部分银钱（来自庆余堂“顺带”拿走的少量散碎金银）。阿秀得知他要回少林，虽不舍，却也知事关重大，只是再三叮嘱他务必小心。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次日傍晚。玄心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僧袍（虽仍显破旧），将“胭脂泪”、“清音哨”、盟主府铜牌、妙音所赠丝帛以及残图临摹本等紧要之物贴身藏好，又将那卷从盟主府带出的、作为贺礼的《金刚经》手抄本小心放入行囊。
他没有从城门大摇大摆地离开。尽管有盟主府调查令牌，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他选择了夜间，再次凭借轻功翻越城墙，朝着西北方向，嵩山少林寺所在，踏上了归途。
冬日的官道空旷寂寥，寒风卷起枯叶与尘土。玄心步履沉稳，心中却思绪万千。
金陵一行，不过月余，却仿佛经历了数年。从初入江湖的懵懂，到卷入宝藏阴谋的迷雾，从破戒觉醒系统，到与苏墨染、妙音、阿秀等人的纠葛纷争，从目睹山村惨剧的悲愤，到盗药救人的决绝，再到击败七煞门高手的一战扬名……这一切，都让他这个曾经的“笨和尚”，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蜕变。
如今，他身怀冰火相济的奇异内力，初悟《大慈悲掌》的玄妙，体内更有功德之力流转。他手握部分宝藏阴谋的线索，身负关乎边关安危、苍生祸福的秘密。但同时，他也背负着“破戒僧”、“血衣僧”的争议名号，面临着师门的责难、正道的质疑以及无数暗处敌人的追杀。
前路归途，吉凶莫测。
但他眼神平静，步伐坚定。既然选择了这条“破戒”修行之路，便早已将个人荣辱得失置之度外。他所求，无非是心中那盏慈悲之灯不灭，是力所能及处，护持那一方生灵安宁，是穷尽所能，揭开那笼罩天下的黑暗阴谋。
寒风呼啸，掠过他沉静的脸庞，扬起僧袍一角。远方，嵩山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他的归来。
等待他的，或许是戒律院的雷霆震怒，是师兄弟的冷眼鄙夷，是清规戒律的无情审判。
但也可能，是新的契机，是更强大的助力，是拨云见日的开始。
无论如何，他都将坦然面对。
因为，路在脚下，道在心中。
第一卷：青灯古佛，戒律初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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