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十一点准时熄灯，黑暗像墨汁一样泼进来。只剩下林薇的桌子前还亮着一盏小小的充电台灯，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围坐的四个女孩和她们中间的一张A4纸，纸上用红笔写满了“是”、“否”、数字、字母，还有一个顺时针的圆圈。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确定要玩？”林薇的声音有点紧，她胆子是四个人里最大的，但此刻脸色也有些发白。
“玩啊！必须玩！”苏晓抱着胳膊，故作轻松，“都快毕业了，再不玩没机会了。听说我们这栋宿舍楼以前死过人，问笔仙最灵了。”
“呸呸呸，别乱说！”胆小的王玲缩了缩脖子，“我……我就是来凑个数的，你们问，我看着。”
一直没说话的沈雨晴默默伸出手，她的指尖很凉，和林薇、苏晓一起，轻轻握住了那支垂直立在纸上的铅笔。笔尖虚点在纸中央的圆圈里。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林薇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网上看来的请仙咒语，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一连念了三遍，什么动静都没有。窗外的风刮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看吧，我就说都是骗人的……”苏晓刚想松口气。
突然！
那支铅笔猛地动了一下！非常轻微，但三个握着笔的人都感觉到了，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冰冷的移动。
笔尖拖着三个人的手，在纸上缓缓地、僵硬地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王玲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林薇心脏怦怦直跳，强作镇定地问：“笔仙，是你来了吗？”
笔尖顿了顿，然后缓慢地移动到了“是”字上，画了一个勾。
真请来了！
苏晓既兴奋又害怕，抢着问：“笔仙笔仙，告诉我，我这次六级能过吗？”
笔尖移动，指向了“否”。
苏晓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靠！”
林薇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笔仙，请问……你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笔尖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它不会回答了，然后才开始移动，最终停在了“否”字上。它拒绝回答，或者说，它不愿定义。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笔仙，你是怎么……”沈雨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死的？”
此话一出，林薇和苏晓都惊得看向她。问笔仙死因是绝对的大忌！这沈雨晴平时闷不吭声，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个？
笔尖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然后，它开始疯狂地移动，不再是缓慢画勾，而是在纸上胡乱地划拉着，速度极快，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笔杆变得冰凉刺骨，三个女孩的手都被那股巨大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带着走。
“松手！快松手！”林薇尖叫。
可她们的手指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死死粘在笔杆上，根本甩不开！
A4纸被划得乱七八糟，铅笔划过的地方，开始渗出一种暗红色的痕迹，不像红墨水，更像……血。
“送走它！快念咒语送走它！”苏晓带着哭腔喊。
“笔仙笔仙，请归位！笔仙笔仙，请归位！”林薇语无伦次地重复。
没用。笔动的更疯了，几乎要戳破纸张。而且，她们清晰地听到，笔杆内部传来“咔哒、咔哒”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敲击着笔杆。
终于，在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铅笔“啪”地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三个女孩的手弹开。
台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宿舍陷入彻底的黑暗和死寂。只有四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断成两截的铅笔滚落桌面的声音。
“结……结束了？”王玲带着哭音问。
没人回答。
第二天，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但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笼罩着404宿舍。那晚之后，沈雨晴就病了，低烧不退，总是迷迷糊糊地说胡话，嘴里反复念叨着“铅笔……断了……”
林薇和苏晓把那张划花的纸和断铅笔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扔到了宿舍楼远处的大垃圾桶里，心里才稍稍安定。
可是，怪事开始接连发生。
先是王玲，她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来时总觉得背后有轻轻的、像是笔尖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她不敢回头，飞跑回宿舍锁好门，蒙着头一夜没睡。
接着是苏晓，她晾在阳台的白色连衣裙上，无缘无故出现了几个暗红色的圆点，像是被什么东西溅上去的，洗都洗不掉。
最吓人的是林薇。她有夜跑的习惯，那晚跑完步回宿舍，在楼道里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她跺跺脚，灯没亮，却听到头顶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天花板。她打开手机手电往上一照——雪白的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可当光柱移开，那“沙沙”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回宿舍。
而沈雨晴的病越来越重，开始出现梦游。一天深夜，王玲被冷风吹醒，迷迷糊糊看见沈雨晴的床铺是空的，宿舍门虚掩着。她壮着胆子下床，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她看到昏暗的走廊尽头，沈雨晴背对着她，穿着睡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正一下、一下地，在墙壁上划拉着……
王玲吓得赶紧锁好门，第二天说什么也不敢在宿舍呆了，搬去了其他同学那里借住。
宿舍里只剩下林薇、苏晓和昏昏沉沉的沈雨晴。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们。
“是笔仙……它没走……它缠上我们了……”苏晓精神濒临崩溃，“都怪沈雨晴！她干嘛要问那个问题！”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林薇还算镇定，但眼底也满是血丝，“得想办法！”
她想起以前听老人说过，有些东西缠上人，是因为有心愿未了。或许……笔仙也有？
她决定冒险试一试。趁着苏晓睡着，沈雨晴昏睡，她一个人留在宿舍，拿出新的纸笔。她没敢再请仙，只是对着空气，低声说：“笔仙，如果你还在，请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怎么样才肯离开我们？”
没有任何回应。宿舍里静得可怕。
就在林薇快要放弃时，她摊在桌上的专业书，被风吹动了一页。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书页的角落——那是她前几天随手记下的一个电话号码，墨迹已经有些干了。但此刻，在那串数字下面，清晰地多出了几个暗红色的数字，像是用什么东西刚刚写上去的，墨迹还未干透，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那是一个完整的手机号码。
林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拿出手机，输入那个号码。屏幕上显示，号码归属地就是本市。
打，还是不打？
强烈的恐惧让她想扔掉手机。但看看憔悴的苏晓和昏迷的沈雨晴，她咬咬牙，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林薇以为不会有人接时，接通了。
那边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细微的、缓慢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话筒。
林薇鼓起勇气，颤声问：“……喂？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摩擦声停了。然后，一个极其沙哑、模糊，像是声带被毁掉的女声，一字一顿地，伴随着微弱的电流杂音传来：
“……纸……笔……还……没……用……完……”
电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林薇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她猛地想起，那天晚上她们扔掉的，只是断掉的铅笔和划花的纸。那支铅笔配套的、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袋……好像被沈雨晴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她发疯似的冲过去，拉开沈雨晴的抽屉。果然，那个笔袋就安静地躺在里面。
她颤抖着打开笔袋。里面除了几支没用的笔芯，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有些发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多年前校服的女生，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其中一个人的脸，被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狰狞的叉。而那个被画叉的女生……林薇仔细辨认，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眉眼，竟然和此刻躺在床上昏睡的沈雨晴，有七八分相似！
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毕业留念，愿友谊长存。日期是七年前。
林薇的手抖得厉害。她想起入学时听过的传闻，说几年前，这栋楼有个女生，因为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和孤立，在宿舍里用一支铅笔……自杀了。
难道……
就在这时，宿舍的灯，啪的一声，全灭了。
一片黑暗中，林薇感觉到，一只冰冷僵硬的手，从后面缓缓地、缓缓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那只手，轻轻地捏了捏，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一个带着无尽寒意和怨恨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根，清晰地响起：
“找 到 你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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