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云儿行动自如。三人同夫妇道别起程。
柳大将碎银放在炕上的矮桌。驾上车方告知夫妇。
夫妻二人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如沈知若所说，萍水相逢亦是缘。
老妇人喜欢沈知若。她看得出，沈知若只是一时不得意，迟早会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柳大没有因那根金簪对沈知若阿谀奉承，但一路也相安无事。
到了庄子，他临行前同沈知若道谢。
沈知若看着远去的马车，唇角微勾。这步棋，应是走对了。
她望着天空深深吸气。母亲，女儿听您的话，韬光养晦，做执棋纵盘之人。
云儿好奇，也抬头望天。“姐姐。我们进去吗？”
沈知若莞尔。“当然要进。记住，你是我收的丫鬟。以后外人面前，你要称大小姐，无人时唤姐姐。”
“云儿知道。”小姑娘声音清脆。
两人面朝大门，看着眼前破败的庄子，没有一丝退缩。
管事夫妇是柳氏心腹，可见，沈知若来此地，是柳氏精心布下的阴谋。
沈知若自然也会想到。
仅仅叩门，两个姑娘站在寒风中近一盏茶功夫才将人唤出。
管事夫妇上下打量二人。“哪位是大小姐？”口中喊“大小姐”，眼神却极为不屑，神色更是蔑视。
沈知若上前。“我是沈知若，这是我刚买下的丫鬟云儿。”
管事王富贵扯了扯唇角。“请进吧，大小姐。”
“大小姐”三个字，他咬得略重。沈知若知晓他在嘲讽自己，偏她不在意。
王富贵似一拳打上棉花。他与妻子秦氏对视，有些摸不准沈知若是何秉性。
沈知若与云儿相互搀扶进了门。
云儿虽生于乡野，但这里......真是一言难尽。
“这二人好生懒散。”她悄声在沈知若耳边嘀咕。
沈知若见她孩童心性，难得笑了笑。
秦氏边引她们去住处边清了清嗓。“大小姐，柳夫人差人吩咐，说是沈大人做主，你......您此番来是静心思过，是以这月银，每月同府中下人相同，二两银子。夫人未曾告知您还带了伺候之人......”
柳夫人？沈知若心中冷嗤，神色不变。“我知晓。”她打断秦氏的话。“我们二人只取二两。”
秦氏心说，知道便好。
沈知若与云儿只得一间房，屋内自不必说，并非寒酸可言。
云儿打了水清扫，秦氏出去后，沈知若同她一起。
“大小姐，云儿可以。”
沈知若朝她勾了勾唇，闷头继续干活。
晚膳时分，云儿取了吃食回来。粥已冷了，表面结了一层薄冰。更令人作呕的是，碗底沉淀着一层沙，浑浊不堪。
第一日便如此，往后更要如何。
沈知若胃中一阵绞痛。十岁的身体与心思不同岁。她目光看向枕边褪了红漆的檀木算盘。那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物件。
算盘约有男子巴掌大，四角包铜，正面刻着一个端庄的“苏”字。红漆虽已斑驳，却仍能看出昔日精致。沈知若将算盘贴在胸口，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暖意。“母亲......”她轻声呢喃，眼前浮现出母亲温柔笑容。
母亲苏静柔，江南苏家嫡女。当年沈从安一介布衣，进京赶考盘缠尚凑不足。他说爱慕母亲，定会为了母亲考入三甲，风光迎娶。
聪明一世的苏家小姐，被花言巧语所欺。沈从安入赘，得苏家支持，更为殷勤。外祖父见他待母亲极好，让他们第一个孩子随了父姓。
母亲毫无征兆离世，对突发恶疾之说，她从未相信。
发妻离世不足一月，沈从安迫不及待将柳氏接回府中。并将柳清柔改为沈姓。柳氏入府不过数日，便查出怀有身孕。
看来，这个府中，无人将她这个嫡小姐放在眼里。真当她是痴傻可欺。
既如此，便怨不得她。
沈知若小心将算盘揣进怀中，拉开房门，寒风顺势闯入房内。
王富贵与秦氏正坐在热炕上喝着小酒、啃着鸡腿。
看到沈知若来，两人若无其事的依旧我行我素。
沈知若并不计较。“王管事。”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稚嫩却异常清晰。“粥里的沙子，是你让人放的吧？”
王富贵酒意上头。“大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庄子上条件艰苦，有些沙土不是很正常？”
沈知若看着他手中的鸡腿，唇角扯出一抹嘲讽。“艰苦？是吗？”
她将算盘举到胸前，露出‘苏’字。算盘已旧，贵气仍在。“我母亲是江南苏家嫡女，虽然逝前拿出半数嫁妆助父亲建府邸，但苏家在江南仍有百家商铺。你们今日所为，我牢记心中。”
她顿了顿，佯装未见夫妻二人逐渐变色的脸。“王管事最好日夜祈盼，我此生无缘再见舅舅们与外公。否则，今日的‘艰苦’，定然要讨个说法。”
秦氏将鸡腿扔回盘中。“你......你一个孩子家懂什么？”
“我是不懂。”沈知若直视她的眼睛。“但我知晓，苏家商队每月皆会经过十里外官道。若我侥幸逃出去......”她点到即止。
王富贵猛的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
江南苏家的势力他当然知道，那是官府都要敬上三分的富贾之家。
他眯了眯眼。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十岁，可那双眼里的冷静与笃定，让他莫名感到一丝寒意。一个孩童未必能翻天，但忌惮苏家财力却是真。
“大小姐说笑了。”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们哪敢苛待您。定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沈知若微微颔首。“有劳王管事。
另外，我屋内要一盆炭火，再加一床棉被。”
“这......”王富贵面露难色。“庄子上炭火紧缺......”
沈知若面色不改。“江南的丝绸亦紧缺。”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但每年送到京城的数量从未少过。”
王富贵头上渗出冷汗。这该死的小丫头话中有话，分明是在威胁他。他咬了咬牙。“我这就让人给您送去。”
回到房内，云儿先撑不住。她方才站在门外，沈知若并未让她入王富贵房内。“小姐，您不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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