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拓片墙时,陈砚正蹲在墙角打磨一块老松木。木头上还留着去年紫藤花攀过的浅痕,被砂纸磨过的地方露出浅黄的木质,带着松脂的清香。张大爷蹲在旁边给榫卯结构上胶,手里的小刨子“沙沙”削着木楔,木屑像雪片似的落在青砖地上。
“这木料得顺着纹路磨,”张大爷头也不抬地说,“你看这圈年轮,当年的雨水多,木质就松点,磨的时候得轻些,不然容易出毛刺。”
陈砚应着,换了张细砂纸,顺着松木的纹理细细打磨。阳光穿过拓片墙的空隙,在木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老松木在眨眼睛。不远处,李念正往墙上钉铜挂钩,叮当的敲击声里,夹杂着孩子们的喧闹——胖小子抱着他的机器人跑过来,机器人的铁皮外壳被晨光擦得锃亮;石头扛着一捆麻绳,绳子上还缠着昨晚编的草绳结;小雨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她爹做的木工凿子和卷尺。
“张爷爷,木架要做几层呀?”胖小子把机器人放在刚搭好的底层架子上,机器人的胳膊正好能碰到挂钩,他试着让机器人“抓”住挂钩,铁皮手指“咔嗒”一声扣住了铜环。
张大爷直起身,捶了捶腰:“三层吧。底层放大家伙,像小雨的砚台、你的机器人;中层放小物件,石头的修鞋锥、孩子们的拓片;顶层嘛……”他看向陈砚,“就放那个‘时光信箱’,让它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我来画信箱!”小雨从竹篮里掏出颜料盒,她选了和拓片墙一样的赭石色,笔尖蘸着水在木板上打草稿,“要画朵紫藤花,藤条缠在‘时光信箱’四个字上,像老槐树缠着巷牌那样。”
石头蹲在旁边编信箱的门帘,他的手指被麻绳勒出红痕,却越编越起劲。草绳在他手里绕出个简单的结,“这叫‘平安结’,我娘说老辈人寄信都系这个,保准信不会丢。”
陈砚打磨完最后一块木板,起身时看见老支书站在巷口,手里捧着个布包。他的脚步比昨天慢些,晨光在他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走到近前时,布包解开,露出个褪色的蓝布笔记本。
“这是我爹当年的备课本,”老支书的声音带着点沙哑,“1953年的,里面记着他教孩子们认字的事。我想把它放在中层,让孩子们知道,咱们文兴巷的故事,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笔记本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文兴巷扫盲班”,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透着股认真劲儿。陈砚小心地接过,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边,像触到了七十多年前的粉笔灰。
“您放心,我们会好好收着。”她把笔记本放在中层的木板上,旁边正好是石头刚放上去的修鞋锥,锥尖闪着亮,和笔记本上的字迹遥遥相对,像新与旧在打招呼。
木架的组装比想象中顺利。张大爷的榫卯结构做得精准,每块木板卡进去时都发出“咔嗒”的轻响,不用一颗钉子,却稳当得很。胖小子的机器人在底层转了个圈,铁皮脚踩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在为木架喝彩。小雨的紫藤花画得正起劲,颜料溅在她的袖口上,像落了几朵紫色的星星。
正午的太阳爬到头顶时,木架终于立了起来。三层松木架子稳稳地靠在拓片墙旁,老松木的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每个榫卯接口都严丝合缝。顶层的“时光信箱”也钉好了,小雨画的紫藤花顺着“时光信箱”四个字蜿蜒向上,藤叶间还藏着几个小小的花苞,像在等着春天开花。石头编的草绳帘挂在信箱口,风一吹,草绳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该请‘时光信物’入住啦!”李念举着相机喊道。孩子们立刻忙活起来:胖小子把机器人摆在底层最中间,调整了三次角度,确保机器人的“眼睛”正对着信箱;石头将修鞋锥放在中层,旁边是老支书的备课本,他还特意在两者之间放了片今早摘的紫藤叶;小雨捧着她的砚台,小心地放在底层角落,砚台里的墨渍还没洗,是昨晚拓“守”字时留下的,像朵凝固的墨花。
陈砚把那枚刻着“文”字的铜钥匙挂在信箱旁,钥匙链缠在紫藤花的画迹上,正好遮住一个笔画,却让“时光信箱”四个字显得更完整了。张大爷站在木架前,掏出卷尺量了量垂直度,满意地点点头:“歪不了,这老松木,能挺过十个二十年。”
午后的拓片墙下渐渐热闹起来。放学的孩子、买菜路过的老人、甚至隔壁巷的剃头匠,都来看这新搭的木架。有人带来了自家的“时光信物”:剃头匠拿来一把用了三十年的剃刀,说“这刀剃过文兴巷三代人的头”;卖糖葫芦的李婶放了根穿糖葫芦的竹签,竹签顶端还留着去年冬天的糖渍;连刚学会走路的小毛豆,都被奶奶抱着,在中层放了颗掉了牙的乳牙,引得众人笑个不停。
日头偏西时,石头突然指着信箱口:“有信!”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草绳帘被推开了条缝,里面塞着个信封,信封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没有署名。陈砚小心地抽出信封,里面是张作业纸,字迹稚嫩,带着点墨水晕染的痕迹:
“我今天帮王奶奶提水了,她夸我是好孩子。我想告诉十年后的自己,要一直帮人,像张爷爷和陈砚姐姐那样。还有,胖小子的机器人真酷,我长大也要做个机器人保护大家。”
信纸的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机器人,机器人的手里,捧着颗心。
陈砚把信读给大家听,老支书听完抹了抹眼角:“这就是文兴巷的根啊。”胖小子把机器人的胳膊又抬高了些,像在给写信的孩子敬礼;小雨往信箱里塞了颗自己做的糖,说“给未来的他加点甜”;石头则在信的背面画了个修鞋锥,说“我帮你修机器人”。
暮色漫上来时,陈砚把信小心地贴在中层,旁边是老支书的备课本。张大爷点燃了昨晚剩下的半截蜡烛,烛光照在木架上,老松木的纹路里像藏着星星,每个“时光信物”都在烛光里轻轻晃动,像在诉说自己的故事。
“明天,”陈砚看着渐暗的天色,轻声说,“咱们给木架起个名字吧。”
“就叫‘根架’如何?”老支书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文兴巷的根,咱们每个人的根,都在这儿扎着。”
风穿过拓片墙,带着紫藤花的清香,草绳帘在信箱口轻轻摆动,像在应和这个名字。胖小子的机器人还在底层转着圈,铁皮关节的“咔嗒”声,和七十多年前扫盲班的读书声,在渐浓的夜色里,慢慢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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