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筒子楼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鼾声和远处车辆的模糊声响。林砚躺在地铺上，却毫无睡意。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床上谢辞不同寻常的呼吸声所吸引——那是一种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夹杂着模糊的呓语。
“辞哥？”林砚轻声呼唤，没有回应。
他悄悄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观察谢辞。谢辞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潮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某种痛苦。
林砚伸手轻轻触碰谢辞的额头，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毫无疑问，谢辞正在发高烧，很可能是白天车祸伤口发炎引起的。
“辞哥，醒醒，你在发烧。”林砚轻轻摇晃谢辞的肩膀。
谢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而迷茫，与平日里的锐利判若两人。他试图坐起来，却因虚弱而跌回枕头上。
“没事...睡一觉就好...”谢辞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发烧特有的含糊。
林砚的心揪紧了。他打开床头灯，仔细检查谢辞手臂和背部的伤口，发现包扎处已经有脓液渗出，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热，明显是感染了。
“伤口感染了，必须去医院。”林砚果断地说，开始收拾必需品。
“不去...”谢辞固执地拒绝，试图推开林砚的手，但动作软弱无力，“小问题...不要大惊小怪...”
林砚第一次见到如此虚弱的谢辞，那种罕见的脆弱让他心疼不已，也坚定了他的决心。他不再征求谢辞的同意，直接架起谢辞的一只胳膊，用力将他扶起。
“你必须去诊所，现在就走。”林砚的语气不容反驳。
谢辞似乎想反抗，但高烧剥夺了他的力气，只能半推半就地被林砚搀扶着向外走。深夜的筒子楼走廊空无一人，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走到楼下，林砚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晚已经没公交车了，出租车也很少见。他咬咬牙，将谢辞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背地向着几条街外的那家二十四小时诊所走去。
谢辞比林砚高大不少，这段路走得异常艰难。有好几次，林砚差点因承受不住重量而跌倒，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扶着谢辞的手。
谢辞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较为清醒的时刻，他会试图自己用力走路；而当意识模糊时，他整个人几乎完全靠在林砚身上，滚烫的呼吸拂过林砚的颈侧。
“冷...”谢辞在某一刻喃喃道，声音微弱得像个小孩子。
林砚停下脚步，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谢辞身上，尽管夜晚的凉风让他自己打了个寒颤。这个动作似乎触动了谢辞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他无意识地抓紧了林砚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别走...”谢辞含糊地说，眼睛因高烧而湿润朦胧。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回握住谢辞的手，轻声承诺：“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段原本只需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走了近半小时。当诊所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林砚几乎要虚脱了，但看到谢辞越来越糟糕的状态，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进。
诊所值班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看到他们的状态后立刻上前帮忙。 together他们将谢辞扶到诊疗床上，医生迅速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和伤口。
“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39度8，需要立刻清创和抗生素治疗。”医生简洁地诊断，已经开始准备器械，“你是他朋友？”
林砚点点头，眼睛始终没离开谢辞苍白的脸。
“帮我按住他，清创会有点疼。”医生说。
果然，当医生开始清理谢辞手臂上感染的伤口时，即使在高烧中，谢辞还是因剧痛而挣扎起来。林砚按照医生的指示按住谢辞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内心充满了无力感和自责。
如果他能更仔细地处理伤口，如果他能更早发现谢辞的不适...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年轻人，不用太自责。”医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手上动作不停，“这种深度擦伤本来就容易感染，尤其是他体质似乎不太好。”
林砚抬起头：“体质不好？”
医生点点头：“从检查来看，他有些营养不良，胃部也有问题，加上长期睡眠不足，免疫力比正常人要低。这种体质，小病小伤都容易变得严重。”
林砚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他想起谢辞偶尔会无意识地按压胃部，想起他深夜房间常亮的灯光，想起他比常人更加苍白的脸色...所有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长期忽视自身健康的谢辞。
清创结束后，医生为谢辞注射了抗生素和退烧药，重新包扎了伤口。药效很快发挥作用，谢辞的呼吸逐渐平稳，陷入了沉睡，但他的手依然紧紧抓着林砚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在痛苦中唯一的依靠。
“让他睡一会儿，等退烧了再回去。”医生对林砚说，“你可以去外面等着。”
林砚摇摇头，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就在这里陪他。”
医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带上了帘子。
深夜的诊所异常安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和谢辞平稳的呼吸声。林砚凝视着谢辞沉睡的面容，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而不被察觉。
卸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和戒备，谢辞的脸显得年轻而脆弱。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因高烧而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眉头即使入睡也带着轻微的褶皱，仿佛在梦中也在面对什么困难。
林砚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平那道褶皱。他的指尖划过谢辞滚烫的皮肤，内心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不仅仅是友情，也不仅仅是责任，而是某种更加深沉、更加柔软的东西。
【系统警告：检测到情感波动超出“友情”范畴。请宿主注意保持适当距离。】
系统的警告在脑中响起，但这一次，林砚几乎没有在意。在生死危机和眼前这脆弱的真实面前，系统对“友情”的刻板界定显得如此苍白和荒谬。
他想起谢辞为他挡下玻璃碎片的背影，想起车祸瞬间谢辞毫不犹豫的保护，想起即使在高烧迷糊中谢辞依然紧抓着他的手...这些画面在脑海中回放，让林砚的内心充满了某种温暖而疼痛的情感。
“我会照顾好你的。”林砚轻声对睡梦中的谢辞说，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所有。”
谢辞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无意识地向林砚的方向靠了靠，手依然紧抓着他的手腕。
凌晨三点左右，谢辞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医生再次检查后，表示他们可以回家了，但要求明天必须回来复诊，并且谢辞需要休息至少一周。
林砚小心翼翼地唤醒谢辞。退烧后的谢辞虽然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了许多。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在诊所，并且整晚都抓着林砚的手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能走。”谢辞试图自己站起来，但虚弱的身体让他踉跄了一下。
林砚立刻扶住他，没有说什么，但坚持的态度显而易见。谢辞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拒绝这种帮助。
回程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黎明前的街道格外寂静，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谢辞虽然不再需要林砚全力搀扶，但依然允许林砚扶着他的手臂。
快到筒子楼时，谢辞突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沉：“谢谢。”
林砚愣了一下，这是谢辞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道谢。
“不用谢，”林砚轻声回答，“朋友之间应该的。”
谢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砚。黎明前的微光中，他的眼神深邃难懂：“只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让林砚心跳漏了一拍。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辞没有等待答案，继续向前走去，但林砚注意到，他的手依然轻轻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回到房间，林砚坚持让谢辞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则准备热水和简单的食物。当他端着热粥回到床边时，发现谢辞已经再次入睡，这一次的表情比之前平静了许多。
林砚坐在床边，看着谢辞的睡颜，内心充满了某种决心。无论系统如何警告，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他都不会再让谢辞独自面对一切。
天快亮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林砚而言，一些重要的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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