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初的办公室位于环保大厦的十二层，视野开阔，可以俯瞰部分城景。此刻，她正眉头微蹙地看着眼前几位不速之客。刘世友出示了证件，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隐去了“净界”和“净化名单”的具体细节，只强调她可能因父亲过往的工作经历而卷入麻烦，面临人身风险。
“刘队长，感谢你们的提醒。”张静初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冷静，带着技术官员特有的审慎，“但我父亲去世多年，他当年参与撰写事故报告，是职责所在，我相信他的专业和操守。我并不认为这会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我的工作很忙，而且涉及很多公开会议和调研，无法接受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那会影响我的正常工作。”
她的拒绝在刘世友的意料之中。这些高知专业人士，往往对自己的逻辑和判断极度自信，对潜在的、非直接的危险缺乏足够的警惕。
“张女士，安全第一。”冯浩川试图用逻辑说服她，“威胁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切的线索。保护措施会尽量不影响您的日常工作，例如在您出行和参加重要会议时安排人员随行。”
“线索？能具体说明吗？”张静初追问。
“抱歉，案件细节暂时无法透露。”刘世友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商量，张女士。这是警方基于可靠情报采取的必要保护措施。为了您的安全，也为了我们能顺利侦破案件，请您配合。”他的目光沉静而有力，带着一种长期与罪恶打交道沉淀下来的压迫感。
张静初与他对视了几秒，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好吧。但我希望尽可能低调。”
“明白。”刘世友点头，示意马涛安排人手。两名便衣警员留在了办公室外，另一组人开始接管大厦出入口的监控和巡查。
离开环保大厦，坐回车里，压抑感并未消散。
“她很不配合，这会大大增加保护难度。”冯浩川揉了揉眉心，“如果‘导师’或者‘执行官’真的盯上了她，他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利用她的日常规律钻空子。”
“所以我们不能只被动防御。”刘世友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马涛，张静初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她父亲当年在化工厂的人际网络，深挖一下。看看有没有异常接近她的人。”
“已经在查了。”马涛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他似乎正在某个市井信息集散地，“她父亲张建业当年在厂里人缘一般，性格耿直，得罪过不少人。老工友里，有几个后来境遇不好的，心里有怨气的，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暂时没发现近期有异常接触。另外，明德基金会那边，和省医学院的合作项目清单拿到了，主要是学术交流和资助贫困生，表面看很干净。”
“干净的往往只是表面。” 林倩的声音切入频道，带着新的发现，“刘队，我对‘导师’和‘执行官’的通信记录做了更深层次的语义和加密习惯分析。基本可以确定，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依据？”刘世友精神一振。
“三点。”林倩语速加快，“第一，加密习惯：虽然都使用了高级加密，但‘导师’偏向使用基于数学难题的、更古典严谨的算法，而‘执行官’使用的算法更现代，甚至带点黑客圈里流行的炫技成分。第二，语言风格：通过词频和句法分析，‘导师’的用语极度简洁、精准，几乎不带任何冗余信息和情绪色彩，像手术刀。而‘执行官’的回复里，偶尔会出现‘使命感’、‘理解’这类带有情绪投射的词汇。第三，时间规律：‘导师’的通信时间毫无规律，全天候都可能出现。而‘执行官’的活动时间，更多集中在夜间，符合典型的‘潜伏者’作息。”
冯浩川立刻接话：“这说明曹岳凡很可能只是‘执行官’之一，或者他扮演了某个层面的协调者。而真正的‘导师’，隐藏在更深处。他的思维模式……更像一个冷静的、抽离的观察者和决策者，而不是沉浸在自己复仇叙事里的演员。”
这个结论，让车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曹岳凡这座“囚笼”之外，果然还有更广阔、更黑暗的阴影。
“曹岳凡承认了一切，但他可能只承认了他所知所行的部分，或者说，他愿意承担的部分。”刘世友缓缓说道，“这个‘导师’，才是‘净界’真正的大脑。”
就在这时，刘世友的手机响了，是唐晓婷。
“世友，水塔尘埃样本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唐晓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带着确凿无疑的肯定，“我们在样本中发现了极其微量的特殊硅藻颗粒和一种合成纤维碎屑。经过数据库比对，硅藻种类与赵思琪案发现场附近河流下游特定区域的水样符合。而那种合成纤维，与陈默被捕时身穿的工作服材质一致。”
这个发现，像一块关键的拼图，将废弃水塔与之前的案件清晰地联系了起来。那里不仅是“导师”的一个联络点，更是“执行官”陈默可能踩过点、或者进行过某种准备活动的地方。
“明白了，晓婷。这份报告很关键。”刘世友挂断电话，看向冯浩川和林倩，“水塔是他们的活动节点之一。林倩，结合陈默的通讯记录和出行轨迹，看看能否定位他前往水塔的具体时间，以及期间是否与其他未知信号源有过交集。浩川，根据这些新信息，修正你的行为模型。”
“收到。”
“马涛，”刘世友最后命令道，“保护张静初的级别提到最高。同时，把‘明德基金会’与省医学院往来人员的名单，尤其是近期频繁入境或活动异常的，重点筛一遍。”
命令一道道发出，网络再次收紧。然而，每个人都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其狡猾、层层设障的对手。曹岳凡在明处，用完美的逻辑构筑了囚笼。而那个“导师”，藏在暗处，如同一个幽灵，操纵着一切，却不着痕迹。
找到他，如同在黑暗的海洋中捕捞一滴透明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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