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丹桂飘香。
河东郡，安邑城，迎来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日子。在城东一片新平整出的开阔土地上，一座崭新的建筑群拔地而起——河东学宫，正式开学了。
没有繁复的礼乐，没有冗长的祝祷。只有数百名身着崭新、统一的青布学袍的少年，按照高矮次序，整齐地列队于广场之上。他们的脸上，神情各异。大部分来自贫寒家庭的孩子，眼中闪烁着的是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激动而又忐忑的光芒；而另一小部分被家族“逼”着送来的世家子弟，则大多带着几分不情愿的审视与骨子里的傲慢。
卫觊的孙儿，年仅十三的卫瓘，便在其中。他看着身边那个因为兴奋而脸颊通红的泥腿子少年，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想他卫氏子弟，自幼便有名师教导，读的是《尚书》、《左传》，何曾与这等贩夫走卒之子，同处一堂？若非祖父严令，他绝不会踏入这个被私下里称为“匠作学堂”的地方。
学宫的祭酒，并非什么名满天下的大儒，而是一位从长安请来的、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名为郑玄。此人并非经学大师郑玄，而是一位在廷尉府做了三十年狱掾，精通大汉律例，却因不愿与权贵同流合污而致仕的老吏。
他站在高台之上，没有讲什么“天地君亲师”，也没有谈什么“微言大义”。他的开学致辞，简单得近乎粗暴。
“我不管你们来自何处，父祖何人。进了这学宫，便只有一个身份——学宫学子！”
“在这里，你们要学的，是如何丈量土地，是如何分辨五谷，是如何计算税赋，是如何断案判刑！你们要背的，不只是经义，更是我大汉律法三百条！”
“三年之后，考核优异者，可入郡府为吏，可进神工坊为匠，可去桃源居为农师！从此，吃皇粮，领俸禄，光宗耀祖！”
“考核不合格者，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学宫，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一番话，说得那些贫寒子弟，热血沸腾，双拳紧握。也说得卫瓘这等世家子，眉头紧锁，心中愈发不屑。
张辽一身便服，站在人群的后方，看着眼前这朝气蓬勃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便是先生所说的“未来”。一颗颗种子，已经播下，只需静待他们，生根发芽，长成一片足以支撑起新时代的参天大林。
然而，这份宁静与希望，很快便被一封来自“云上阁”的加急密报，彻底打破。
将军府，书房内。
“将军，出事了。”裴潜派驻河东的“云上阁”总管事，一名精明干练的中年人，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从五天前开始，整个司隶、豫州、兖州境内，所有郡县的铜料价格，一夜之间，暴涨了五倍不止！我等派出的采买商队，几乎是空手而归。市面上的铜料，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席卷一空！”
张辽的瞳孔，猛地一缩。
铜！
在这个时代，铜，不仅仅是制造器物的金属，它更是铸币的唯一原料！是维系整个经济体系运转的血液！
“建设兵团”数万人的工钱，新募“先登营”的军饷，河东郡府吏员的俸禄，乃至这座刚刚开学的学宫的日常开销……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钱，需要源源不断铸造出来的、标准的“云阁通宝”！
没有了铜，就等于被断了血脉！
“是曹操。”张辽几乎是瞬间，便断定了幕后黑手。
总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递上另一份情报：“不仅如此，将军。最近，从洛阳方向，流传出一份天子诏令的抄本。诏令中，严厉斥责我等在河东设立学宫，是……是‘废弃经学，专营奇技淫巧，以妖术惑民，乱天下之根本’。如今，郡内那些刚刚把子弟送入学宫的世家，都是人心惶惶，已有不少人，私下里，在商议着要让孩子退学了。”
“砰！”
张辽一拳，狠狠砸在沙盘之上，那刚刚稳固下来的河东郡模型，被震得一阵摇晃。
好一招连环计！
经济上，断你钱粮，让你新政运转不灵，陷入瘫痪。
舆论上，占领“正统”高地，将你的教育改革，打成“异端邪说”，釜底抽薪，瓦解你的人心根基！
曹操，甚至没有派一兵一卒，却用两把无形的刀，精准地，捅向了新生的河东政权，最柔软的腹部。
“将军，府库中的存钱，最多，还能支撑月余。一旦钱荒的消息传开，市面必然大乱，我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啊！”总管事焦急地说道。
张辽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乱如麻。他可以率军冲阵，可以阵斩敌酋，但面对这种不见硝烟的战争，他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握住了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
桃源居，韩宇正看着系统面板上，那刚刚解锁的“初级冶金学”科技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跟我玩金融战和舆论战？”他悠然自语，“孟德啊孟德，你终究，还是被这个时代，局限了眼光。”
当张辽将河东的困局，通过玉佩，焦急地传达过来时，韩宇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惊慌，反而，带着一丝期待已久的笑意。
“文远，莫慌。他出招，我们接招便是。这，反倒是我们彻底甩开他们，建立一个全新体系的，绝佳机会。”
“舆论战，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韩宇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你即刻以学宫之名，向天下发帖，言明，一个月后，将在安邑，举办一场‘经世致用大辩论’。凡天下学者、名士，皆可前来。辩论的题目，只有一个——‘经学，何以安天下，富万民？’”
“他不是说我们是‘奇技淫巧’吗？那我们便将算学、格物、农桑之术，一一摆在台面上，让天下人自己看，究竟是之乎者也的空谈，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还是我们的‘新学’，能做到！”
“这……”张辽闻言，只觉得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先生此举，是将曹操的舆-论攻击，变成了一个为“新学”正名的，盛大舞台！
“那……钱荒之事，又该如何？”这，才是最致命的。
“钱？”韩宇轻笑一声，“谁说，钱，一定要是铜做的？”
“他曹操，能买光天下的铜。难道，他还能买光天下的……树吗？”
“树？”张辽彻底愣住了。
“文远，你听我令。”韩宇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清晰，“第一，立刻传令神工坊，调集所有‘精密机床’，配合新解锁的‘初级冶金学’，给我，造一批最精密的、拥有独一无二复杂花纹的‘钢印模具’。”
“第二，传令桃源居，将库存的所有‘青桑树皮’，连夜送往河东。这种树皮，经特殊工艺处理后，坚韧无比，水火不侵。”
“第三，你以将军府之名，成立‘河东钱庄’，并向全郡公告。言明，我军即将发行一种全新的凭证，用以代替铜钱，在郡内流通。”
“这种凭证，名为……”
韩宇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一个让张辽，乃至整个时代，都为之颤抖的名字。
“……宝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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