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
秋高气爽，天安门广场上那场震动世界的大阅兵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整座城市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大街小巷，人们见了面，聊的还是那天飞过头顶的飞机，和隆隆开过的坦克。
陆峰这几天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婉拒了所有宴请和会议，把自己关在了分配给他的那座小院里。
院子不大，但很清静。赵刚来过一次，看他正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说话，就没进去打扰，笑着摇摇头走了。
他知道，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陆峰最需要的不是庆功，而是回家。
“哥，你再给我讲讲，那个叫‘苍穹之刃’的飞机，是不是真的比老鹰飞得还快？”
院子里的石桌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崇拜地看着陆-峰。她就是陆峰的妹妹，陆晓雅。
旁边，陆峰的母亲王秀英，一边择着手里的青菜，一边慈爱地看着兄妹俩，嘴里却念叨着：“晓雅，别老缠着你哥，让他歇歇。你看他，都瘦成什么样了，这几年在外头肯定没吃过一顿好饭。”
陆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然后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仔细地削着皮。
“妈，我没瘦，壮着呢。部队里伙食好，顿顿有肉。”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母亲，“您尝尝，这是北平的苹果，甜。”
王秀英接过苹果，却没有吃，而是又递给了陆晓雅，嗔怪地看了陆峰一眼：“你这孩子，就知道哄我。打仗哪有能吃胖的？你看你这手，糙得跟树皮一样。”
她抓起陆峰的手，看着上面大大小小的伤疤和厚实的老茧，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当年你走的时候，这手还白白净净的，跟个读书人一样……现在……”
“妈，男人手上没几个疤，那哪叫男人。”陆-峰赶紧把手抽回来，笑着安慰道，“这都是小伤，早就不疼了。您儿子现在可是大英雄，这点伤算什么。”
他心里却是一酸。
是啊，八年了。
从1937年他义无反顾地离开家，已经整整八年了。这八年里，他从一个普通的青年，变成了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他改变了历史，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却唯独亏欠了眼前这两个最亲的人。
他几乎可以想象，在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里，母亲和妹妹是怎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的。每一次从报纸上，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战争的消息，她们的心都会被揪起来。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牺牲在了战场上，她们该怎么活下去。
“哥，妈是心疼你。”陆晓雅懂事地把苹果塞到母亲嘴里，然后对陆峰说，“哥，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以后咱们一家人就都在一起。”
“不走了。”陆峰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以后，哥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着你跟妈。”
听到这话，王秀英的脸上才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她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走好，不走好啊。对了，峰儿，你今年都二十好几了，个人问题也该考虑考虑了。我听你那个赵政委说，你们部队里有不少好姑娘呢，要不要妈帮你张罗张罗？”
陆峰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宁可去指挥一场百万人的大会战，也不想面对这个话题。
“妈，这事不急，不急。国家才刚刚安定下来，百废待兴，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他赶紧转移话题，“晓雅，你呢？书读得怎么样了？我听赵政委说，你现在可是咱们根据地的小老师了。”
提到这个，陆晓雅立刻来了精神，小脸一扬，很是骄傲。
“那是当然！我现在都能教大家认五百个字了！我还自己编了好多顺口溜，大家学得可快了！哥，我跟你说，现在咱们那儿，好多老爷爷老奶奶都来上夜校，学习热情可高了！”
陆晓-雅叽叽喳喳地讲起了她在根据地当老师的趣事，陆峰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微笑。
他看着妹妹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这就是他为之奋斗的意义所在。
让自己的家人，让千千万万的中国人，都能像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有书读，有饭吃，有希望。
晚饭很简单，就是白面馒头，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碗鸡蛋汤。
可这是陆峰八年来，吃得最香，最安稳的一顿饭。
没有枪炮声，没有紧急军情，只有母亲的唠叨，和妹妹的笑声。
饭后，王秀英去收拾碗筷了。陆峰和陆晓雅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哥，你说，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和玉兔吗？”陆晓雅托着下巴，好奇地问。
“有。”陆峰笑着说，“不仅有，以后，我们还要自己上去看看。”
“啊？我们怎么上去？”陆晓雅不信。
“坐我们自己的飞船上去。”陆峰的眼神，望向了深邃的夜空。
他知道，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这个饱受创伤的国家，需要他去做的事情，太多了。
粮食、医疗、教育、工业……每一件，都像一座大山。
但是，他不怕。
只要能看到家人脸上的笑容，只要能让这个国家，一天天变得更好，他就有无穷的动力。
晚上，陆峰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这床，又软又暖和，比他在前线睡过的任何一张行军床，都要舒服。
可他就是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计划和图纸。
如何快速恢复农业生产，让老百姓明年就能吃饱饭？
如何建立一个覆盖全国的医疗体系，让那些因为一场小小的感染就死去的悲剧，不再发生？
如何让每一个孩子，都有学上，有书读？
如何建立我们自己的工业基础，造出比t-34更强的坦克，比b-29更厉害的轰炸机？
他想着想着，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他知道，他不能只做一个陪在家人身边的儿子和哥哥。
他是陆峰。
这个国家，需要他。
第二天一早，陆峰就起了床。他像在部队时一样，在院子里打了套拳，活动了一下筋骨。
王秀英看到他，又开始心疼：“不多睡会儿，起这么早干嘛？是不是床不舒服？”
“不是，妈，睡惯了。再说，我今天得出去一趟，有点事要办。”陆峰一边擦汗一边说。
“又有什么事？不是说好了要歇歇的吗？”王秀英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就是去见几个老朋友，聊聊天。”陆峰笑着说，“很快就回来陪您。”
他知道，自己悠闲的日子，到头了。
有些责任，是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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