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夜。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死一样的寂静。
冈村宁次，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就那么，枯坐在指挥室里，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自己部队的旗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拔掉，或者，被代表着林海军的蓝色旗子，团团围住。
完了。
彻底完了。
从昨天，反攻开始，到现在，不到三十六个小时。
他派出去的，三路大军，已经，全线崩溃。
东路，山田旅团，在正定，全军覆没。
中路，负责主攻的，两个精锐师团，被，林海军的主力，死死地，缠在了保定以南的平原上，进退不得。天空中，数不清的炸弹，像下雨一样，往下落，把他们，炸得，人仰马翻。
西路，那支，从山西调过来的部队，更是，刚一出太行山，就撞上了，林海军的，装甲部队。
是的，装甲部队。
根据，侥幸逃回来的士兵报告，对方，至少，拥有一个团的坦克。
那种，比帝国，最先进的九七式，还要高大，还要威猛的坦克。
他们的75山炮，打在上面，就跟挠痒痒一样。
而对方的坦克炮，一炮，就能，掀翻他们一个碉堡。
冈村宁次，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他印象中，那支，装备落后、靠着游击战，才能勉强生存的，八路军。
他面对的，是一支，从武器装备，到战术思想，都全面领先于他的，现代化军队！
“司令官阁下……”
一个参谋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刚刚接到，华中阿南惟几将军的，质问电报……他……他要求我们，立刻，把他那三个师团，还给他……”
“还？”
冈村宁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一把，抢过电报，看了一眼，然后，狠狠地，撕成了碎片。
“八嘎！阿南那个混蛋！他还有脸，来问我要人？”
“他那三个师团，现在，正被支那人，包围在德州！自身难保！我还怎么还给他？用飞机给他空投回去吗？！”
冈村宁次，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一个方面军司令官，应有的，沉稳和理智。
指挥室里的，其他高级将领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他们，也都是，一肚子的，憋屈和恐惧。
“司令官阁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事到如今……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向关东军求援了？”
“求援？”冈村宁次，冷笑一声，“怎么求援？让关东军，从满洲里，派兵过来？远水，能解得了近渴吗？等他们的部队，开到山海关，我的方面军，早就，被支那人，给吃干抹净了！”
“那……那我们，只能，下令，全线撤退了！”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师团长，说道，“退守北平和天津，依托，坚固的城防工事，或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撤退？说得轻巧！”一个，主战的少壮派军官，立刻，反驳道，“现在，支那人的飞机，在天上，到处飞！我们的部队，只要一离开阵地，暴露在平原上，就是，活靶子！撤退，就等于，集体自杀！”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你这是，动摇军心！是懦夫的行为！”
“你说谁是懦夫？！”
指挥室里，瞬间，吵成了一锅粥。
一群，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帝国将官，此刻，就像，一群，输光了的赌徒，互相指责，推卸着责任。
冈村宁-次，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他知道，大日本帝国陆军，那，所谓的，战无不胜的，精神，已经，随着，石家庄仓库的爆炸声，和，天空中，那些银色的魔鬼，一同，烟消云散了。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都……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疲惫。
“给东京，发电吧……”
“就说……华北战局，已经，无法挽回。我，冈村宁-次，请求，天皇陛下，准许我，为帝国，玉碎……”
……
与此同时。
在德州城外，一处，被炮火，反复犁过的，临时阵地上。
日军第116师团，第三大队的大队长，坂田少佐，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中国军队的阵地。
他的心情，和冈村宁次一样，沉重。
他的大队，是，从华中，调来的精锐。
一路上，他们，都以为，是来华北，度假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华北的八路军，不过是，一群，装备简陋的，土八路。
可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他们，踏入河北地界的第一天起，噩梦，就开始了。
先是，无休无止的，空袭。
然后，是，神出鬼没的，地雷战，麻雀战。
等他们，好不容易，推进到德州，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数倍于己的，中国军队，给包围了。
对方的火力，猛得，不像话。
炮弹，跟不要钱一样，往他们阵地上砸。
坂田，亲眼看到，一个中队的士兵，在一次炮火急袭中，连人带工事，都飞上了天。
“大队长阁下……”
一个，浑身是血的，通讯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师团部……师团部的电台，联系不上了……我们，和师团部，失去联系了……”
坂田的心，猛地，一沉。
“继续呼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联系上师团部！”
“哈依！”通讯兵，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坂田，放下望远镜，靠在，冰冷的，战壕壁上。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家信。
信是，他妻子，从东京寄来的。
信里，没有，慷慨激昂的，鼓励。
只有，对丈夫的，思念，和，对战争的，担忧。
信里说，东京的食物，越来越少，需要，凭票供应了。
信里还说，前几天，有美国的飞机，来轰炸了，虽然，炸弹，没有落在他们家附近，但那，凄厉的警报声，和，远处传来的爆炸声，让，年幼的儿子，吓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坂田，看着信，眼眶，湿了。
他，开始怀疑。
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
可现在，连，自己的家，都快保不住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了过来。
不是，飞机的轰鸣声。
而是一种，像是，风吹过纸片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天空中，飘下来，无数，雪白的，纸片。
像下雪一样。
一张纸片，正好，飘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捡了起来。
纸上，印着，清晰的，日文。
标题，是——
《告日本士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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