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流的目光，比实验室废墟中残留的能量乱流更让人感到刺痛。
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纯粹基于力量和立场的审视。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彻底看穿，不仅是魂力等级、武魂特质，连灵魂深处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碎片，似乎都在那对金色眼眸的注视下微微战栗。
他站在那里，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整个空间的重心都向他倾斜。残破的通道，逸散的能量，乃至空气本身，都在他降临的瞬间凝固、臣服。这就是九十九级绝世斗罗，站在大陆顶点存在的绝对气场。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至少保持一个相对恭敬的姿态，但透支的身体和近乎干涸的魂力让我只是徒劳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第71号原型碎片，簌簌落下几缕玉粉，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
拉尔夫研究员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声响，看向千道流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千道流终于移开了定格在报废圆环上的视线，扫过拉尔夫被压住的下半身，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随意地向下一划。
一道凝练至极的金色光刃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切开了那扇将我魂骨之力都无可奈何的、被能量焊死的金属门，切口平滑如镜。精准的控制力，没有伤及拉尔夫分毫。
随即，他目光转向通道深处，那片刚刚被他一道剑光强行平息的能量核心区域。那里依旧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以及大量高阶魂兽魂力湮灭后产生的灵魂残屑。
“能量过载，魂力反噬，血脉污染。”千道流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供奉殿的项目，过于急进了。”
这句话看似在总结事故原因，但传入我耳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敲打意味。他是在说给谁听？是说给奄奄一息的拉尔夫？还是说给……我这个意外卷入的“异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教皇殿直属的戒律骑士队终于赶到，他们全身覆盖着银白色铠甲，气息肃杀，为首的队长看到场中的千道流，立刻单膝跪地。
“大供奉！”
“清理现场，救治伤员，封锁消息。”千道流下达着简洁的命令，目光却再次落回我身上，“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戒律骑士队长毫不犹豫地低头领命：“是！”
千道流不再多言，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我，将我从地上托起。我感觉周围景物一阵模糊，仿佛空间被压缩，下一刻，已经离开了那片充满焦糊和死亡气息的废墟，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朴素的静室。四面是光滑的石壁，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两个蒲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檀香的宁静气息，能有效安抚躁动的魂力和精神。
千道流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示意我坐在对面。
我依言坐下，体内枯竭的魂力在这宁静气息的滋养下，开始缓慢地恢复。大脑也终于从之前的紧张和混乱中逐渐清晰起来。
“林墨。”千道流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比比东很看重你。”
我心中凛然，知道他真正要问的，绝不是这个。
“说说看，你那件魂导器。”他直接切入核心，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我身上，“它为何能短暂吸收并稳定那种程度的混乱魂力？据我所知，现有的魂力稳定技术，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
果然是为了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在这种存在面前，纯粹的谎言毫无意义，但也不可能全盘托出。只能选择性地透露，并将关键归功于“变异武魂”的特殊性。
“回大供奉，那并非成熟的魂导器，只是一个实验中的原型，我叫它‘人造魂力核心’。”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它的设计初衷，是尝试模拟魂兽魂环储存、转化魂力的部分功能。其核心材料经过特殊处理，内部铭刻的导魂法阵，借鉴了……一些古代魂导遗迹中发现的，关于能量平衡与转化的残缺知识。”
我顿了顿，观察着千道流的反应。他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听着。
“至于它刚才为何能起作用……可能与我武魂的特性有关。”我抬起手，背后那对黯淡的黑白翼虚影再次浮现，虽然微弱，但那独特的介于创造与解析之间的气息依旧存在，“我的武魂，似乎对能量的‘结构’和‘状态’比较敏感。在最后关头，我强行将它作为媒介，将我的魂力与武魂特性注入其中，或许是误打误撞，暂时提升了它对混乱能量的包容上限。但显然，它无法承受，最终彻底损坏了。”
我将大部分功劳推给了黑白翼的“变异特性”和一次性的“误打误撞”。这是最能解释得通，也最能保护核心技术秘密的说法。
千道流的目光在我身后的黑白翼虚影上停留了片刻。那对翅膀，一半流淌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邃之黑，一半散发着纯净温和的创造之白，与他传承的、纯粹光明的六翼天使武魂截然不同，甚至隐隐有种对立感。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误打误撞……”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置可否。
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那宁静的香息在缓缓流淌。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在那能量乱流中，感受到了什么？”
我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那狂暴的、充满毁灭与痛苦的魂兽魂力气息，以及魂导能量失控带来的冰冷死寂。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却共同奏响了毁灭的乐章。
“……混乱，暴戾，还有……不甘。”我斟酌着词句，最终说出了最真实的感受，“那些魂兽的本源魂力，充满了被强行抽取、束缚的痛苦和愤怒。而失控的魂导能量，则像脱缰的野马，只剩下纯粹的破坏。”
千道流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石壁前，背对着我。
“力量，需要约束。道路，需要选择。”他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带着一种古老的威严，“过于激进，便是毁灭。过于保守，便是停滞。”
他转过身，那双裁决之眼再次凝视着我：“你的‘误打误撞’，很有趣。但记住，武魂殿的根基，是天使神的荣光。任何偏离此道的力量，都需要经受最严格的审视。”
他的话像是一把双刃剑。既肯定了我刚才行为中展现的“价值”，也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在我的研究，我的力量，与武魂殿的正统传承之间。
“是，弟子明白。”我低下头。
“去吧。”千道流挥了挥手，“今日之事，戒律堂会有记录。你救了拉尔夫，功过相抵。至于你那损坏的‘原型’……”他顿了一下，“或许，它本就不该存在。”
我的心微微一沉。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有些意外。
“回去好好休养。研究院，需要能稳定秩序、创造价值的研究员，而不是制造混乱的赌徒。”
话音落下，那股包裹我的柔和力量再次出现，眼前一花，我已经被送出了静室，站在了一条通往研究区宿舍的安静走廊上。
【吓死我了！宿主，刚才真是差点系统短路！】小光心有余悸的声音立刻在脑中响起，【那个千道流，气场太强了！我感觉他再多看我们几眼，我的底层代码都要被他看穿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默默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魂力，以及脑海中回荡着千道流最后那句话。
“功过相抵”……“需要稳定秩序、创造价值的研究员”……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某种默许下的划线？
我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残留的、属于第71号原型的细微粉末。它报废了，但它证明的道路，以及它在最后关头展现的可能性，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中深深扎根。
混乱与秩序，毁灭与创造。
这条逆流而上的路，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曲折，也更加……引人入胜。
远处，教皇殿的方向，在夕阳的余晖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风暴，并未结束，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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