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支脉,比主峰更显幽邃奇崛。嶙峋怪石如同沉默的巨兽,潜伏在浓得化不开的瘴气与密林之后。空气湿重,带着一股腐殖质与某种奇异花香混合的、甜腻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杨过一手稳稳抱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杨念,另一手紧紧握着小龙女微凉的手。女儿的重量和温度透过臂膀传来,是他此刻唯一的安定感。小龙女的手依旧冰冷,但指尖不再像最初那般僵硬地蜷缩,而是微微回握着他,仿佛在无声地确认彼此的存在。他们的前方,是引路的公孙绿萼,绿衣少女步履轻盈,背影却透着一股与这险恶环境格格不入的轻愁。
“杨大哥,龙姐姐,前方就是情花坳了。”公孙绿萼停下脚步,回身轻声提醒,她的目光扫过被杨过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杨念时,那份忧愁里便多了几分真切的柔和,“谷中情花遍布,其香惑人,其刺剧毒,请千万小心,莫要沾染。”
杨过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将周遭环境尽收眼底。这里的植被色彩异常鲜艳,花瓣层叠,形态妖娆,与他处截然不同,美丽得近乎诡异。他体内真气悄然流转,已是全神戒备。小龙女则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握着杨过的手,几不可察地又紧了一分。这谷中甜腻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与不适。
趴在爹爹肩头的杨念,小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那过分甜腻的花香让她有些头晕恶心。【系统提示:检测到环境中存在高浓度神经毒性花粉,具有致幻及引动情绪副作用。强烈建议宿主闭气,减少吸入,避免皮肤直接接触。】脑海中那冰冷的提示音让她瞬间警醒,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把小脸更深地埋进爹爹颈窝,闷声闷气地说:
“爹爹,这些花花好看是好看,但味道怪怪的,闻久了头昏,念念不喜欢。”
孩童最直接的感受,往往直指本质。杨过心中一凛,连不谙世事的念宝都本能地感到强烈不适,这情花谷果然名不虚传,邪门得紧。他低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与告诫:“念宝乖,抓紧爹爹,闭上眼睛,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摸旁边的任何花草。”
“嗯。”杨念乖巧地应声,果然闭上了眼睛,两只小胳膊更紧地环住了杨过的脖子。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这片死亡花海,甜腻的香气如影随形,几乎凝成实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依山势而建的亭台楼阁,风格古朴,却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封闭感。早有弟子通报,绝情谷主公孙止已站在主厅前等候。
他身着锦袍,面容儒雅,三绺长须垂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而不失威严的笑容。“哈哈哈,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杨少侠,龙姑娘,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他笑着迎上前,目光在杨过和小龙女身上迅速掠过,最后落在杨过怀中的杨念身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欣赏,“这位小姑娘是?真是钟灵毓秀,眉眼间颇有龙姑娘当年的风范。”
“小女杨念。”杨过言简意赅,将女儿往怀里护了护,不欲多谈。他本能地不喜公孙止打量念宝的眼神,那看似欣赏的目光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盘算。
公孙止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不变:“原来是杨少侠的千金,难怪如此灵秀。诸位一路辛苦,快请入内奉茶,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
步入厅堂,分宾主落座。厅内陈设雅致,却隐隐透着一股压抑。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茶汤碧绿,香气清幽。公孙止言语热情,不断询问杨过与小龙女的近况,话语间却总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试探,似是在揣度他们此行的目的与底细。
杨过心存十二分的警惕,应答得滴水不漏,既不失礼,也不透露半分真实情绪。小龙女更是沉默寡言,如同玉雕的神女,只是偶尔端起茶杯,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却并不饮用,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眸中一切思绪。
杨念坐在杨过腿上,看似乖巧安静,一双大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她的目光,最终被厅内摆放的几盆开得极其艳丽、花瓣层层叠叠如锦绣的情花所吸引。那花朵红得妖异,仿佛能滴出血来。【警告!目标植物(情花)分析完成。花瓣香气含致幻成分,茎刺蕴含特殊神经毒素,可强烈引动中者内心情感,尤其放大爱欲与痛苦,与剧烈情绪波动或内力冲撞结合,可催发毒性,加剧内伤。与目标人物“杨过”体内因修炼及旧伤导致的情绪易激特质存在高度冲突风险!】
那冰冷的分析让她心头一跳,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毒素”、“内伤”、“冲突风险”这些字眼,让她本能地觉得那些漂亮得过分的花极其危险。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端着几碟精致的点心上来,其中一碟,正是用情花瓣裹着蜜糖精心制成的“情花糕”,色泽红艳诱人,散发着比鲜花更浓郁的甜香。
“这是本谷特产的情花糕,清甜可口,别处绝无仅有。杨小姑娘舟车劳顿,不妨尝尝,压压惊。”公孙止笑着示意侍女将点心送到杨念面前,语气温和,目光却紧盯着她的反应。
杨过眉头微蹙,正欲代女儿婉拒,杨念却突然伸出小手,并非去拿那碟诱人的糕点,而是指向糕点旁边,用作装饰的一小片毫不起眼的、边缘呈锯齿状的翠绿叶子。她仰起小脸,带着纯然的好奇,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公孙爷爷,这个绿叶子,好像和外面那些漂亮花花下面的叶子不一样呀?它也是情花吗?”
她所指的,正是夹杂在情花丛中生长、貌不惊人,却是情花唯一解药——断肠草的嫩叶!公孙止为了彰显绝情谷特色,竟也将少量断肠草作为点缀放在了点心旁。
公孙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万分之一秒,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疑与阴鸷。这小女孩如何能一眼分辨出情花与这罕见断肠草的区别?是巧合,还是……他迅速恢复常态,干笑两声,解释道:“小姑娘眼力真好,这并非情花,只是谷中一种寻常的药草罢了,用来点缀,取其清新之意。”
杨念却歪着小脑袋,仿佛在认真感受着什么,继续用天真的语气,说出了更让在场知情者心惊的话:“可是……念念感觉,这个绿叶子,闻起来让脑袋清醒一点点,舒服一点点。外面的花花,闻久了头昏昏的,心里闷闷的。”
童言无忌,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杨过心中的迷雾!他猛地看向那碟情花糕,又看向女儿所指的、其貌不扬的绿叶,再结合入谷时念宝对情花香气的强烈不适,以及公孙止那一闪而过的异常神色……一个清晰而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形!
这情花,果然有鬼!而且其毒非同小可!而这看似寻常的绿叶,恐怕就是克制其毒的关键!公孙止刻意将毒与解药放在一起,混淆视听,其用心何其险恶!
杨过心中怒火升腾,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但他面上却不动分毫,只是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将怀中的女儿更紧地护住。他淡淡道:“小孩子胡言乱语,谷主不必介意。念宝年纪小,脾胃弱,这些点心恐怕无福消受,免得待会儿身体不适,扫了谷主的雅兴。”说着,不容置疑地示意侍女将点心撤下。
公孙止眼底阴霾更重,脸上却挤出一丝理解的笑容:“无妨,无妨,是小姑娘体质敏感。”他心中已是警铃大作,这对夫妇本就难缠,再加上这个似乎有些邪门的小女孩,今日之事,恐怕难以轻易如愿了。
接下来的交谈,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紧张。公孙止几次旁敲侧击,想打听杨过小龙女来此的真正目的,甚至隐隐透露出招揽之意,许诺若能留下,绝情谷资源任其取用。然而,杨过始终油盐不进,态度疏离而坚定。
眼看软的不行,公孙止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叹了口气,图穷匕见:“杨少侠,龙姑娘,实不相瞒,请三位来此,是有一事相求。老夫早年曾中一古怪寒毒,缠绵多年,需以至阳至刚与至阴至柔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纯内力,合力方能逼出。久闻杨少侠内力刚猛无俦,龙姑娘的古墓派内力精纯阴寒,若能援手,老夫感激不尽,绝情谷上下,皆听号令!”
杨过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正欲严词拒绝,身旁的小龙女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杨过身体的关切:“过儿,你体内旧伤未愈,不宜妄动真气,更不宜与人合力行险。”
她此话一出,如同点燃了引线!公孙止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色!他没想到小龙女会直接点破杨过有伤在身,这彻底打乱了他企图利用对方内力疗伤(实则是想伺机汲取)的算盘!
杨过心中却是暖流涌过,龙儿在关心他。他用力握了握小龙女的手,示意她安心,随即对公孙止冷声道,语气斩钉截铁:“谷主好意,杨过心领。只是在下闲云野鹤惯了,无意效力任何人。至于疗伤之事,在下自身难保,恕难从命。”
“杨少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公孙止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这绝情谷,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话音未落,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喊!
“爹!你不能这样!”只见公孙绿萼不顾侍卫阻拦,冲进厅内,脸上泪痕交错,眼中充满了绝望与决绝,“杨大哥他们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设计害他们?那情花之毒,还有您想用他们内力疗伤是假,想借机夺取他们的功力才是真!我都听到了!”
“放肆!逆女!”公孙止勃然大怒,猛地起身,一掌将身旁的茶几拍得粉碎!
精心维持的和平假象,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绝情谷的迷雾之后,露出的,是冰冷尖锐的獠牙!一场恶斗,已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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